第036章 火起
半夜子时三刻,朐县南门的护桥突然落了下来,巨大厚实的城门也在吱呀呀的刺耳声音里被人由里向外打开。一伙数十个家仆打扮的汉子冲出南门,个个手举着巨大的火把站在城门两旁,就像平日里的城门守兵一般。
沉寂的夜里,突然想起哒哒哒的密集马蹄声。左髭丈八的三千骑兵化为一字长蛇阵,在黄巾将领黄龙的带领下从远处疾驰而来。
“我是杜家管事,禀报大王,城门城墙已经被咱们自己控制住了,大王赶紧带着骑兵冲城吧!”亲手用匕绑架了杜芳的杜家管事站在城门处,对着疾驰而来的黄巾大声呼喊。
黄龙微微侧了侧头,骑在一匹黑马上的杜陵冲着他连连点头,示意这个人就是杜府的管事,里应外合的事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屠城!县内一切财富,尔等自取之!”黄龙持枪在手,高声暴喝。
“想要金子和女人的跟老子冲啊!”冯大力挥舞着铁斧,一马当先向县内冲去。
黄龙停下马,看着一众黄巾兵大呼小叫的冲进了城门,回头对自己的亲卫道:“派三百人马,接管城门城墙。”
四千民壮埋伏在各条长街、胡同和民宅里,听着雨点般的马蹄声,个个心里都如敲了鼓一般,只觉得时间突然间过得那么慢。眼看着千余黄巾冲入了县城,三百步的火圈内也聚拢也至少七八百黄巾。陈到腾地跳上一家宅院的院墙,搭上一支火箭,向着埋藏火油的地方射了过去。
“火箭!”皇甫藏锋大喝一声,埋伏在那么附近的民壮一个个都露出头来,各式包裹了火油布的火箭暴雨一般向着黄巾贼倾泻了过去。
冯大力带着五百余黄巾冲出了三百步,突然间一个个人仰马翻的跌落在地上。遍地星罗棋布的陷马坑在此刻完美的挥了陷马的作用。骑兵们运气好的只是跌落马下,运气不好的有的被扭断了脖子,有的被战马压在身下,还有的双腿和缰绳纠缠在一起,人却倒在地上被战马狂奔着一路拖行。
仿佛是在一瞬之间,熊熊大火席地而起,沿着一个环形的方向,烈火直铺天际。伴随着汹汹烈焰的,是滚滚犹如黑龙一般的浓烟。北风在火势上呼啸而过,一道道浓烟铺天盖地的向城门处卷了过去。
冯大力带着仅存的阵型零落的三百余黄巾冲过陷马坑,面前却是一排高高犬牙交错的重木拒马。一些收势不住的骑兵在冲阵之时无法拐弯,眼睁睁看着战马带着自己一跃而起,随后叫声凄厉的挂在尖锐巨木之上。
“杀贼!”糜芳银盔银甲,骑着一匹白马从长街之上风驰电掣而来,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一千糜府家丁,无论战斗力如何,这支骑兵甲胄齐全,阵型严整的样子都吓得冯大力浑身一个哆嗦。
黄龙带着黄巾兵冲入城门处没多远,就看到了百步外直冲天际的火光。
“一场火就想挽救自己的命运,真是愚不可及!”
他握枪在手,大声喝道:“火势不足为惧,随我冲过去!”
巨大的火势起燃时,数十个倒霉的黄巾直接被火舌卷走了性命。后面的黄巾鼓起勇气继续向前冲,却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毒烟熏得在马上坐立不稳。
“咳!咳!烟中有毒!”一个小头目吸入了一口毒烟,那呛辣无比的味道激得他立刻就闭上了眼睛,喘不上气来。他想要用力地夹住马腹,让战马快冲过火墙,却然现自己在喘气艰难的情况下,竟然无法提起力气来。胯下的战马也不听指挥的摇晃着身子,不肯再往前面奔跑一步。
处处都是火舌肆虐的烈火,处处都腾空而起毒烟,黑色的毒龙遮天蔽日一般向着南门袭去,无数人弓着身子闭着眼睛在城门处挤作一团。
黄龙趴在马上,泪水和着鼻涕流的满嘴都是,他一边大声的咳嗽着,一边拼命地高呼:“堵住口鼻!堵住口鼻!”
城门两侧的城墙之上,突然间喊杀震天。三百名负责控制城墙的黄巾兵,在和杜府的家仆交接之后没多久,突然被那些里应外合的家仆疯了一般乱砍乱劈。城墙之上源源不断的涌出了口鼻间堵着湿布的朐县民壮,他们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手持砍刀,有的甚至只有一根削尖了的白蜡杆子。一个猿臂蜂腰的八尺男儿,手执一把大铁枪,或挑或刺,或戳或扫,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无数的黄巾强抑着头晕目眩,乱七八糟的冲到了三百步处,那两丈余宽的火墙却是无论如何都冲不过去。若是咬着牙硬冲不是不行,那隔着老远就席卷而来的道道黑烟却让无数的战马都挣扎着止步不前。
南门激战的时候,朐县的北门悄悄地打开了,四千民壮排成两队长龙,在县尉史阿的带领下一声不吭的向着南门方向疾行。
“亲兵,再带五百人,夺下两侧城墙……”黄龙躬着身子,大声咳嗽着下令。
“头领,先退了吧,等兄弟们用湿布裹了口鼻再来攻城不迟!”一个黄巾小头目撒了泡尿抹在自己的袖子上,捂着嘴向黄龙狂喊。
“火油烧不了多久,马上就会熄了!”黄龙恨恨的看了一眼被敌将牢牢控制的城墙。此时一退,城门关闭,今日的偷袭除了损失近千骑兵之外,一无所得。
小头目苦苦哀求着:“大头领,火熄了也没用,毒烟太强,小的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黄龙看了看集结在城内的众人,又回头看了看城外进不了城一样被熏得灰头土脑的士兵,脸上都是愤恨。他趴在马背上,浑身软绵绵的,口鼻中渐渐渗出了血丝:“退回去,集结阵型。”
“杀!”糜芳挺起大戟,直扎冯大力的胸膛。
冯大力看着身边密密麻麻被围住的百余名兄弟,眼睛里喷出火来。他抬起铁斧,架住糜芳的长枪。转手一斧头下去,恨不得将面前之人劈为两半。
一支羽翎箭带着风声呼啸而至,狠狠扎在了他的战马脖颈上。战马嘶鸣一声,侧身便倒。冯大力天旋地转的栽下马去,被一人揪着后腰横提了起来。
“又让老子逮着了吧?叫你跟个大爷似的不躲老子的箭!”王罴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头领有令,撤回去整顿阵型!”小头一边目声嘶力竭的喊着,一边狠命的抽着眼前挡路的黄巾,“你娘的给老子往回跑啊!”
“跑不了啊……咳……”黄巾兵眼睛赤红,口水流的满衣襟都是,“城门外的打起来了,两头都被堵着,没处走…咳……”
环形的火墙渐渐弱了下去。皇甫藏锋跳到高处,振臂高呼:“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近日!随我杀出去,,莫跑了一个贼匪!”
蓄势已久的四千民壮从民宅里胡同里长街上纷纷攘攘的跑了出来,跟在皇甫藏锋为的家将身后,冲过火墙,向着南门杀了过去。
南门外,史阿带着四千民壮拼死挡住了黄巾的退路。南门外未曾入城的黄巾尚有一千五百余人。大火腾空而起之后,他们拼命地想要入城,已经入城的黄巾却堵住了他们路。滚滚的黑烟在北风的裹挟下,一直飘到数里之外,南门口集结的黄巾兵同样一个个被熏得灰头土脑。就在他们坚持不住想要后退的时候,史阿带着四千民壮视死如归的扑了上来。
偷袭的变成了被偷袭的,一场大火将入城的兄弟切成两半,滚滚的毒烟铺天盖地而来的。这一夜黄巾兵处处受制,处处吃瘪,早已失去了高昂的斗志。被毒烟熏得涕泪横流的他们,拼着身体内残余的力气,和史阿带领的民壮们纠缠在一起。
糜芳一枪刺死最后一名入城的黄巾,扯着嗓子大喊:“弟兄们,冲出城去,杀贼立功啦!”
西羽坐在一个高高的民宅屋顶上,用一块湿润的锦帕捂着嘴,望着挤在南门口进退不得,被皇甫藏锋杀得人仰马翻的黄巾,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西羽先生,放我下去厮杀一场吧!”阎行急的在他身边直跳脚。“再不让我下去,黄巾贼就被杀光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打仗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好玩。”西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你只看到了三千黄巾被全歼,你看不到的是混乱中战死的无数百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阎行赌气的坐在他身边,小脸上满是沮丧。
“皇甫令如果有八百虎贲,这一战死伤最多不过百余数。可惜他拥有的却是八千只有热血的民壮。这一战,百姓死伤当在千数之上。”西羽叹息之后,斜着眼睛看着阎行,“你若在十五岁之前战死,皇甫令损失一员虎狼大将,岂不是要来找我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