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多，人口占全国的四成左右，连带着，监狱的数量也是其他二三线城市的好几倍，再加上直属中书省管辖的机构多，光是天牢，就有四处。锦衣卫、六扇门、刑部和大理寺分别有一座。蔡胜祥因为身份特殊，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大理寺的天牢算不上最严密的，不过因为边上就是拱卫京城的前锋大营，所以一般人想要越狱，难度也绝对不小。
蔡胜祥显然不能算在一般人之列，光论他身处死牢，却还能消息灵通，甚至可以托夏侯霸来威胁自己这点来看，周秀春就觉得这货根本就是在牢里装逼——等到后天行刑的时候，他肯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跑路的。

周秀春连晚饭都没吃，就在夏侯霸的陪同下，风风火火来到大理寺的天牢。

照理说大理寺天牢天黑之后不准外人探视，不过周秀春这身新衣服实在可怕，那可是一品武将才能穿的蟒袍。大理寺的守卫们每天迎来送往，伺候的都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官儿，一见到这身行头出场的周秀春，也不管眼生还是眼熟，站岗的小兵立马就去跟典狱长做了会报。

不消片刻，典狱长就片颠屁颠跑出来，恭恭敬敬地把周秀春迎了进去。

不过夏侯霸就比较郁闷，被周秀春故意留在了外面。

天牢的通道，一如周秀春想象中的那样幽深而曲折。昏暗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腥臊味，叫人忍不住皱眉。快步疾行十几分钟，拐了四五个弯，下了两次楼梯，周秀春的脚步，最终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

门上只留有几条小缝，周秀春还没朝里头看一眼，门内响起了蔡胜祥那似乎千年不变的淡漠的声音。只是他的话里，似乎带着一丝埋怨：“是不是我不叫你来，你就不来了？”

周秀春给典狱长使了个眼色，典狱长立马给周秀春打开门，又忍不住小声道：“大人，您快些说，不然上头来查，我担待不起。”

典狱长说完就要走，却被周秀春拉住。

“大人，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秀春指了指里头，道：“叫人送一桌酒席来。”

“啊？”典狱长满脸为难道，“大人，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周秀春指了指自己胸前大内密探四个字，大声道，“本官身为皇上钦点的一品大员，连晚上都没吃就来你们这里调查案情，你身为东道主，见到本官就应该像见到皇上一样客气，你说，如果皇上到这里跟你说他没吃晚饭，你应该怎么做？”

“卑职一定会……”

“没错！”周秀春摘下帽子，又指着上头忠君爱国四个字道，“你身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公务员，这时候就理应给我弄一桌酒席来。”

“大人……”

“行了，别折腾了！”蔡胜祥不温不火地打断了周秀春的话，“你用不着讨好我，我叫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典狱长，你先走吧，这里用不着你。”

典狱长又迟疑道：“那这门……”

蔡胜祥淡淡道：“一会儿等周大人离开，我会自己关门的。”

典狱长如获大赦，连忙离开。

“唉……其实我真的没吃晚饭啊……”周秀春推开虚掩的牢门，走进了房里。

蔡胜祥抬头看了周秀春一眼，微微一笑，道：“哟，爬得挺快，都干了什么了？”

周秀春拍拍衣服，显摆道：“一瓶春药换来的，我厉害吧？”

蔡胜祥拉下脸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诶，大侠，话可别这么说啊，升官发财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我只不过是找了一条捷径，走得比一般人快罢了，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了，我炼的龙虎丹，不但效果好，而且吃了没副作用，连王公公都找我要了一瓶。”

蔡胜祥道：“王直？”

“王公公名字叫王直吗？”周秀春轻轻摇了摇头，说，“一个太监，名字居然叫做直，真是悲剧啊……对了，大侠，你找我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蔡胜祥沉默了几秒钟，一开口，就石破天惊。

“不出一个月，京城恐怕将要变成人间炼狱，或许皇上也会死掉，你做好心理准备。”

“开什么国际玩笑！？”周秀春惊声叫道，“老蔡，你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我跟你说，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超过五百个人转发，我保证你坐牢坐到下辈子！”

“你不信我？”蔡胜祥眯起眼，看着周秀春道，“难道你就没觉得，这些年来，中原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了吗？”

卧槽，本大爷穿越过来才不到100天，我能知道个毛线啊！

周秀春心里暗想着，脸上却不得不配合着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好像……是有点。”

蔡胜祥道：“其实慈航普度刚来京城，我就看出来它是妖怪了。”

周秀春奇怪道：“那你怎么不当时就干掉它？还是你干不过它？”

“干掉它一个，解决不了问题。”蔡胜祥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三年之前，不管是妖怪还是恶鬼，都是进不了京城的。”

“是吗？”周秀春一怔，问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京城人气旺，又有皇家的龙气保护吧。”蔡胜祥淡淡说道，“但是三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慈航普度的时候，我就知道京城已经失去了某种保护。”

周秀春点了点头。

蔡胜祥突然问道：“你见皇上的时候，看到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鬼灵了吗？”

“鬼灵是什么？”周秀春问道。

蔡胜祥笑了笑，说：“就你这样，能装峨眉弟子到现在还没被别人拆穿，真算是不容易了。”

周秀春道：“因为我手艺好，你们这些只会打打杀杀没有生活技能的人，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蔡胜祥无视周秀春无聊的炫耀，自顾自道：“相传每一个帝王，身后都有十鬼护体，也就是十只鬼灵。鬼灵，就是人死之后通过修炼，达到居于鬼仙和灵鬼之间的状态。这些鬼灵大多道行极高，不过也分作三六九等，最弱的鬼灵，身穿白衣，强一点的，穿黄衣，最厉害的，穿黑衣。黑衣鬼灵，再进一步，就能修炼成鬼仙。”

周秀春想起燕赤霞跟自己说的神仙体系，不禁问道：“鬼仙也算仙人的一种吧？”

“天地人神鬼，鬼仙虽然位列最末，不过也是仙人。”蔡胜祥解释道，“原本皇上身边，有五只鬼灵护体。”

“慢着，你不是说十鬼护体吗？”

蔡胜祥摇头道：“国运衰微，鬼灵自然就不喜欢来了，能有五只就算不错了。这三年来，皇上身边的鬼灵，一只接着一只离开，它们显然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上次我入宫面圣的时候，最后的那只鬼灵跟我，它很快也要离开了。”

周秀春问道：“因为皇上不给它发奖金吗？”

蔡胜祥阴恻恻地看了周秀春一眼，沉声道：“皇上身边的鬼灵一旦全都离开，那么皇上就相当于失去了保护，光凭皇族的龙气，是吓不退那些妖怪的。我猜慈航普度这次外出回来之后，修为肯定将再提升一个档次，到时候遇上毫无还手之力的皇上，一定会连骨头带皮全都吞下去。”

周秀春想了想，对蔡胜祥道：“大侠，你相信我，那只死蜈蚣它肯定回不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正打算去追杀它。”

蔡胜祥淡淡一笑，道：“你倒是胆子肥了不少啊。”

“大侠，其实我只是向来低调而已。”周秀春掏掏耳朵，放松下来道，“如果就这点事，你用不着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一只千年蜈蚣精而已，要弄死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蔡胜祥道：“如果事情这么简单，我就不用躲在这里修炼了。”

周秀春疑惑道：“没这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京城四周的妖气，一年比一年强烈，如果我没有猜错，慈航普度只是妖怪们突破京城天道防御的前哨，不管它死不死，现在京城的天道防御已经破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几十只甚至几百只那样的千年老妖攻入京师，到时候群妖汇聚紫禁城，你我即便能杀得了一个，能杀得掉一百个吗？”

“群妖汇聚紫禁城？”周秀春倒吸一口冷气，“大侠，我再次郑重警告你，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啊！”

“证据……我确实没有。”蔡胜祥淡淡道，“不过信不信随你。”

周秀春道：“我选择不信。”

蔡胜祥道：“那你就留下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联手保护皇上。”

周秀春弱弱地改口道：“那如果……我选择相信呢？”

“相信？”蔡胜祥嘴角一咧，“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猜以你的作风，这时候应该脚底抹油连夜逃跑才对吧？”

“我可以逃跑吗？”

“当然可以。”

“那你呢？”

“我要留下来。”蔡胜祥道，“如果皇上身边最后一只鬼灵走了，到时候我好歹还可以帮皇上抵挡一阵。”

周秀春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你劫法场之前，其实就已经联系过昆仑山了吧？”

蔡胜祥点了点头。

周秀春皱起眉头，道：“这么说，你是确信这一幕一定会发生了？”

“不错。”蔡胜祥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已经决定要与京城共存亡。”

周秀春沉默下来，安静了许久后，沉声问道：“如果有人能恢复京城的天道防御，这件事能否避免？”

蔡胜祥思考了很长的几分钟，才回答道：“可以，但是我现在连京城的天道防御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谁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恢复天道防御？”

周秀春犹豫着，轻声问道：“老蔡，你听说过诸葛卧龙吗？”

“你是说通天博学士诸葛卧龙？”蔡胜祥的眼中突然焕发出一抹光彩。

周秀春点了点头。

蔡胜祥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追问道：“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周秀春只问：“找他有用吗？”

蔡胜祥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连他都不知道，天下或许就真的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