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化成小虫之后，仔细地观察着来人。
来人似乎也很小心，他个子不高，眉毛很短，眼神透着忐忑和狡猾，他从废墟的拐角处探出脑袋，戒备地看了看四周无人后，方才走了出来。

“真他娘的晦气，老王竟然在我身边炸死了，弄得老子一身血水。”男人龇牙咧嘴地抖了抖身上的水，抬头看了看四周，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那个杨冰死没死，但愿他和那个叫边城的魔头一起死了才好。”

边城一边振着翅膀，一边在心底冷笑，认清了来人之后也便不再假形，摇身化回本体样貌，沉声道：“真是可惜，边城那个魔头还没死。”

张内侍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发血眸，身上衣袍破烂不堪的清瘦男子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认清此人是谁后，张内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告饶道：“边城，哦不，边城大人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在我的心底，一直当您是个英雄啊！”

在他心里，其实不断在骂自己白痴，明明爆炸的核心就是在这里，自己还来以身犯险，怪不得会遇上边城。

“英雄？”边城看着此处世界末日般的废墟、漂浮的碎末粉尘和脚下灰暗的云雾，冷笑了一声，“那你说说，我哪里英雄？”

“是因为我灭了东胜神州上所有的修真门派？还是因为我把阴曹地府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是因为，我把你们这富丽堂皇、恢弘大气的重重仙宫，搅成了一坨屎？！”每说一句，边城便向前一步，直到他那双冰冷且带着浓浓煞气的血眸如两枚血阳般放大在张内侍眼前的时候，才发出了一声大吼：“你对我了解的，恐怕也就这些吧？你凭什么说我是英雄？凭什么？”

听着耳畔雷鸣般的轰响，张内侍只觉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他慌了，他不住点头：“您不是英雄，您不是英雄，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你他娘的给我记住，我是魔头，我是妖怪！我就是喜欢杀人，我喜欢没有理由的杀人……我想把你们这帮人渣全杀了，最后再杀死我自己！可是错的是我吗？错的是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边城疯狂地摇动着张内侍的身子，咆哮着，嘶嚎着，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那种眼神，那种夹杂着悲伤、痛苦、失落、讥讽、残忍的眼神，令张内侍的头脑里面一片空白。张内侍在这种摇晃中，险些昏倒在地。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可以单凭一种眼神让他有种想死的冲动。

天啊，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边城放声狂笑，在小山一样悬浮的废墟前放声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曾几何时，他真的想成为一名英雄呢。

可是现实，却让他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魔头，噩梦。

话说回来，自己如今的这副形象，和人们心目中的妖魔鬼怪，多么契合。

笑着笑着，边城的眼神变得迷蒙了起来，他看着吓得面如土色的张内侍，微微一笑道：“别怕。把自己女人的骨灰吞下的男人，变成什么样子都合乎情理吧。”

张内侍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以为边城在恐吓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只要我能……我能做到的，都不是问题。”

“嗯。”边城点了点头，伸手捋了捋苍白的长发，淡然道：“孔伊梦，就是穿着红裙的那个女人，被你们抓了，她现在在哪儿？”

“回禀帝……呃，孔伊梦……她现在人在炽阳宫。”

“嗯？”边城瞥了张内侍一眼，寒声道：“炽阳宫，那不是火神祝融所在之地么，天庭有天牢不用，把她送到炽阳宫做什么？”

“天蓬元帅他们刚抓到孔伊梦的时候，的确将她放进了天牢，可是前不久帝君突然改变了主意，说火神祝融的炽阳宫比较安全，于是派王内侍把孔伊梦送到了炽阳宫。我听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张内侍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地说道。

“听说？什么叫听说？你没亲眼看到？”边城眉头微皱道。

“是啊，我是听说的。这件事又没有交给我办，我自然是听说的……”

“对了，之前下界追捕我的，怎么没有祝融？”

“噢，火神祝融的修为已臻天尊级别的巅峰，他在炽阳宫中入定修炼，现在根本无法行动。不过炽阳宫的守卫仍旧森严，光是仙君级别的，就有不下一百人。最厉害的，好像有两名天君级的高手护卫，不过这些人对您来讲，肯定不是问题。”

“嗯，知道内情的王内侍呢？他在哪儿？”

“王内侍……他死了。”张内侍叹了口气，道：“老王的运气真是不好，竟然被一条飞来的刀片割破了喉咙，脑袋都掉了……还是我机灵，直接跳进了瑶池里，免了这场灾祸……”

“身体坏了，那元神呢？元神也没了？”边城双眼微眯。

“元神……元神也被冲击波轰爆了……你看，这么多坚实的宫殿……不也都……”张内侍支支吾吾道。

“好啦，估计他的元神是被你灭了，这样，四大内侍就变成了三大内侍，罪过又可以推到我的头上，多好。”边城冷哼一声，神君级别的气势缓缓散发出来，“在我没有变卦之前，快滚吧。”

“您……不杀我？”张内侍本来早就有了必死的觉悟，没想到幸福来得太突然。不过他问完之后就后悔了，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边城面无表情，漠然道：“天下的坏人那么多，我杀也杀不完，我这一生杀的人，大多都是仇人。你我没有冤仇，所以我还不想杀你。还不快滚？”

张内侍俯身拜倒，不住磕头，“大神的恩德，小的没齿难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抬头一看，却发现面前早就没了人影，“哎呀我去，人呢？”

……

凭虚御风，逆行云雾中。世间俗人多丑恶，九天上仙亦如是，远看炽阳宫。

遥忆荒冢，断爱眼朦胧。地府掀翻人间乱，白发血眸破苍穹，何日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