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英手中的名单很好看。
当然不是名字好看，而是名单上的成绩着实有些吓人。

除了特长班，很难再找到一份这样的成绩单。

红艳艳的抬头：百城一中高一（1）班新生入学名单。

很普通的小字，一一都镌刻在两张纸上，分作两列，每列15个序号。

在第一张纸头，排在第一的名字，赫然是张晨，惹眼的分数，惹眼的名字，但却并不是一个惹眼的人。

梁英试图在名单上找到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应该能够证明那个坐在陈夕身边的少年是偶然的发挥才让他侥幸进了一中的特长班，可以让她随心所欲地踢出特长班而不用刻意去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不过显然的是，她失望了。

因为除了名字和分数，在这张由校教务处和招生处统计出来的名单上似乎找不到任何她想要的信息，这一届的特长班，成绩似乎好得有些出人意料。

满满的两张纸上，没有一个学生是依靠单科成绩拔尖进入特长班的，几乎都是综合成绩排在全校前几十，除了偶有几个学生严重跛腿被剔除在名单以外。

但是。

在她看到张晨坐到陈夕同桌开始，其实张晨的命运就已经在她心里被注定了，只不过梁英可不知道，如果踢掉张晨，那绝对会是她执教生涯中所做出的最差的一个决定。

所以在梁英喊出第一个名字不到三秒钟，张晨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时。

都魔楞了！

整个一班的学生都魔楞了！

除了早就知道张晨就是他，他就是张晨的少数几个学生以外。

而梁英，已经傻眼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因为她突然就醒悟过来，这似乎是她早就该知道的事实！

像陈夕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一个男生这么亲密，两人还都是从坝头乡中出来的。

而且张晨选择一中的消息早就被全县教育系统都传疯了，以他的成绩只要进入一中，那进入特长班基本上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

梁英有些愕然，如此简单的事情她竟然没有想到，反而被两个少年的举动冲昏了头脑，的确是失策。

就这样过了半响梁英都没有说话，张晨也有些被这个老师搞迷糊了。

“老师！”

“老师！”

“哦哦！！原来你就是张晨啊。”

“同学们，大家欢迎欢迎张晨，张晨可是今年的中考状元。”

这句话说得很突兀，又很奇怪。

掌声有些稀稀拉拉的连不成片，梁英脸上更多了几分尴尬。

同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是意气风发，青春飞扬的花季，有谁轻易拜服他人，又有几人肯轻易服输，就更不用说特长班的这一伙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哪一个不是心比天高。

张晨曾经就体会过特长班学生的优越感，你可以想象，当两群人坐在一起讨论考试结果，一群人都在感叹能不能考到及格分的时候，另一群人却在谈论数学能不能拿满分，英语能不能考到140，这样的落差，总是能令人清醒而又自卑。

即使嘴上逞强，心里又何尝不想坐在那一群人中，同样有我。

梁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往下念名单，但是心里那根刺儿却始终横在那里，上不得，下不去，极为难受。

因为他从张晨那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不屑，一丝骄傲，一丝淡漠，还有一丝笑意。

事实上，张晨对梁英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好，似乎学生跟班主任天生就有不和的孽缘，当然，张晨对梁英的印象，仅仅局限在这个人的善变，为人师，却做不到虚怀若谷，谦虚有度。

女人心，总是小了那么一点，不够大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身畔的少女，俏丽的脸颊上，弯弯卷起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不住地跳跃，鼻尖微微冒出一层细汗，女孩儿身上淡淡的馨香吸入鼻中，很恬淡。

“陈夕！”

“到！”

没有站起来，只是轻轻地答道，说实话，漂亮的女孩子声音往往不一定会好听，但是陈夕却是个例外。

声音总是很轻，但是很柔和，音质清脆又不尖锐，像极了她的恬淡和安静，这个静静的女孩，静得令人不忍触碰。

张晨和陈夕！

八卦的话题瞬间就点燃了少男少女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就是再朽木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的关系绝不一般，就像当初在坝头乡中的传言一样，大有一叶落而知秋的凶猛。

一个全市第六！一个全县第三；一个全校第一，一个全校第二！

无论怎么看，这都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搭配，但是就不该出现在这样的花季。

梁英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

在念完名单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座位，张晨有过一中的阅历，知道一中的规矩，所以并不担心，事实上和陈夕坐在一起也不过是女孩子的无心之举。

按照一中的传统，班上的学生调座位，第一排全是留给个子矮的，高度近视的，俗称坐最好的位子吃最多的粉笔灰。

然后就是自选，按照成绩单上的序号排名，自己挑，唯一的规矩就是男女不允许同坐一桌，这似乎已经成了惯例，即使老师不明着说出来，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彷佛是约定俗成一般，很自觉得组合和搭配，最后的结果总看不到男女同桌的现象。

所以按照名单，张晨只是说了一句“我就坐在这里吧！”整个教室里所有人就都已经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我明了”的表情。

只是这样一来，陈夕的决定似乎就成了最后的期待。

所以当梁英的目光落在女孩子身上时，陈夕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澄澈的眸子里水波不动，只是侧目看了身边的张晨一眼，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思考过是否要跟身畔的这个男孩子走到一起，但是在少女的心底，他的影子就像是一颗水润过的种子。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就种在了心底，慢慢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枝叶繁茂，覆盖了身心。

不是青梅竹马，却胜似两小无猜。

女人心，阴晴无定，好得快也变得快，陈夕沉默的瞬间，梁英的心似乎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因为如果这个女孩子真的跟张晨一样选择坐在原位，作为班主任，她肯定不能强行将两人的座位换掉，而且不管是从成绩还是从她说的话上来讲，选择原地不动，都不算错。

错的，是在这个花季一般的年纪，发生了梁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对陈夕，梁英的喜爱远多于不悦。

但是对张晨，即使再不喜，梁英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学生。

“我跟唐舒坐在一起吧！”

悬起的一颗心，就像砰地一声突然落了下来。

张晨也似乎早就猜到了女孩儿的心思，两人相视了一眼，轻轻一笑。

少女漂亮的小酒窝在脸上卷起一层淡淡的红润，嘴唇微抿翘出一条漂亮的弧线，似是调皮又似乎是传递着一丝歉意。

梁英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99年的百城一中。

在新世纪的曙光还没有照亮校园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去改变很多陈规旧矩。

在老师眼中，早恋似乎是很少提及的一件事情，但是偏偏发生的频率比任何违规违纪的现象都要高。

作为特长班的班主任，梁英见过的好苗子没有万儿八千，恐怕也不止百数，往往在面对这个话题时，刚刚对爱情有了一丝懵懂感觉的少男少女们往往都很难用成熟的做法去表现。

自然，好苗子被养成歪脖子树也就不在少数了。

有关张晨的传闻，梁英很早就听说过。

在她眼中，能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考出全市顶尖成绩的学生，未免不是有偶然的成分。

但是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即使是英才如云的特长班，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学生比张晨张扬得更彻底，连续三年的期中期末考，除了中间偶有一两次以外，他竟然包揽了所有全市第一的头衔。

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已经不仅仅是运气那么简单了。

得知张晨选择了一中，梁英自信满满，在未来三年后，她甚至能摘下南江省甚至全国高考联考试卷状元的桂冠。

只是现实总要比理想更骨感一些，第一次见面，张晨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张扬、无礼、傲慢、没有纪律，还早恋--

她甚至能够在张晨身上找到中学生身上应该具有的所有棱角，但是在张晨具有压倒性的成绩面前，即使是强硬如同梁英，也不得不按下了心里的顾虑。

这本就是一个躁动的年龄。

曾经她也有过，也经历过！

只是，这段青春岁月，过了，就再也回不去！

1班的班会结束后。

有关张晨和陈夕的话题迅速点爆了新生的圈子，张晨的名字在这一届新生中极少有有人不知道，因为在过去的三年，这个名字一直是压在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令人高不可攀甚至窒息。

无论是作为榜样还是传奇，都足够张晨的名字横扫整个一中的一年级新生圈子，少男少女们八卦的天赋并不会因为这还是99年就变得迟缓甚至闭塞，反而在这个娱乐节目相对贫瘠的年代，几乎就成了新生入学第一天的头条新闻。

当然，学霸的八卦永远比不过美女的传闻。

有关于101班有一个绝对看一眼就吃不香睡不着的漂亮女孩的消息，不到一个下午几乎整个新生楼层就都知道了。

穿梭在一中校园的人群里，张晨很好奇，那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子会怎么应付随即而来而又络绎不绝的追求者。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