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东西攻击了你吗？”
轻灵听到山清道人的话，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

山清道人侧眸看着她，说：“是一只黑熊怪。那只黑熊怪修炼千年，却一直蛰伏得极好，比那九头蛇妖的道行高多了。但因3为一直低调，所以从来无人发现。”

“也就是说，那条小的九头蛇妖救了你？”

“是，而且不仅如此。那黑熊怪的道法远在我之上，而且物功极强，它一爪挥舞下来，一块大石头就成了齑粉。我很少见到战斗力如此强的妖怪，一般的妖怪大多使用一些障眼或者迷幻人得妖法，只要针对破解，通常缠斗起来不是什么难事。可这只黑熊怪不一样，它体型庞大，精神壮硕，纵使我道法高深，也斗不过它的蛮力。它将我逼至山洞的角落，招招毙命，我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而命丧黄泉，那条半大的九头蛇妖突然窜到我面前，整个见我缠了起来，紧紧裹在它蛇身之内，然后滚出了山洞。”

“这条小蛇竟然如此善良，也是难得。只是，只是你杀了它的亲人，它却救了你，这样混乱的因果报应，不知该如何救赎才好。”

轻灵修道数年，一直秉承的是“天道好轮回”的人生信条。这种以德报怨的事，她从未遇过，但如果她遇见了，也势必会想方设法的还回去。

当年，山清道人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浅薄的想法。

他说：“我们逃出那个山洞之后，那小蛇把我给松开，我才发现它满身皮肉，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了。说来好笑，我本意是要将它斩杀的，它天生就是一只妖，而且它那个不知是父还是母的大蛇妖又是一个恶贯满盈且罪孽深重的妖怪，我本应坐收渔翁之利的。可是它救了我，我无法坐视不理。”

山清道人那时对药理颇为精通，将小九头蛇收入瓷瓶之后，带到了月牙谷将养，顺带派人给道观去了信，说他碰上一个难缠的恶兽，可能还得逗留一些时日。师父信以为真，把派出去寻他的师兄弟们都撤了回来，却不知他躲在药谷里正在救一只妖。

他费尽心力养了那小蛇整整一月，那小蛇才逐渐恢复，而且竟然能够幻化成人形。

“我还记得那一日，正是春分，谷中某些花儿已经渐渐盛开。我采了药，返回我徒手变化的小木屋中，却见一妙龄女子，身形婀娜地躺在床上。她长得秀秀气气，面目清瘦，气色看上去不大好，肤色显得有些苍白。见到我时，她轻轻唤了我一句，山清。”

那一声轻飘飘的道号，无尽温柔，像是月牙谷中清晨凝结在药草上的露珠，那么晶莹透亮，那么生机盎然。

轻灵听到此处，免不了一声惊叹：“连那条大蛇都不曾幻化成人形，她这么虚弱，又受了重伤，居然可以幻化成人形？这种天资，那是可以成仙的仙资呀！”

“确实，我当时比你更惊讶。一条恶贯满盈的九头蛇妖的孩子，罪孽应该比它轻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有干干净净的仙资？所以我问它，问它究竟是怎么回事？问她是否害过他人性命，她垂了眸，告诉我，没有。”

“那，那条吃人心肠的大蛇，究竟跟她是什么关系？”

“是她母亲。”清山道人突然看着轻灵，神色里闪过一丝痛苦，“可她母亲取人性命，夺人心肠，却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什么？！”轻灵惊了惊，“为了谁？”

“为了她。”

原来，小蛇自从蛇蛋里孵出的那一天起，身子就异常虚弱。她天生缺精少气，不像一只正常蛇妖，连基本的进食都做不到。她母亲为了救她，找了族中一长者，求得一法，说是去黑山找一只千年黑熊怪。那黑熊怪擅长酿毒蜜，用那毒蜜泡着小蛇，可以帮小蛇妖这种天生的毒妖养精补气，续它性命。于是，它带着小蛇爬山涉水，远离深山族群，找到那黑山黑熊怪。

黑山黑熊怪看中了九头蛇妖的高深妖法，提出一个交换条件。就是让大蛇每天给它抓来一些活人心肠交换毒蜜。这些活人心肠可以让黑熊怪修炼更快，早日成魔，让它变得越来越厉害。

九头蛇妖每天不停地抓活人，身上的罪孽越来越重，毒性越来越强。渐渐地把黑山变成了一座毒山，直到引来了清山道人，把它斩杀在剑下，黑熊怪失去了爪牙，又把目标投到小蛇身上，再次提出了跟它母亲一模一样的要求。

彼时的小蛇因为毒蜜的浸泡，已经逐渐恢复生机，杀两个普通人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它不想这么做，于是拒绝了黑熊怪的提议，黑熊怪就断了它的毒蜜，并且三不五时回来折磨它，强行挤出它的毒液浇灌那些植物，让它每一天活得生不如死。

“我见到小蛇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却始终没有犯下过杀孽。其实在我一进山洞的时候，她就闻出了我身上的味道，知道我是斩杀她母亲的道人，却还是不计前嫌地救了我。她的心，比很多生灵都要善良。所以她生了仙根，有了修炼的资质。这样一只好妖，我不忍心她流落在外被人欺侮，也不愿她因为无人看管而误入歧途。所以留在山谷中对她悉心照料，亲自教她修习道法。”

那时的山清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道人，即便是下山游历，也有许多年轻女子驻足观望。一人一妖在山谷中朝夕相处了几个月，莫名生了不该生的情愫，引来了天谴人祸。

他原本清冷的眼中，突然生了暖意，像是在自言自语，轻轻呢喃道：“我从未给小蛇取名，因为她就是她，一条纯粹的小蛇。她很温柔，很善良，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我旁边轻轻唤我的道号，一声又一声，像是永远都不会厌倦一样。而我，也永远都听不烦。我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不断修炼、修炼、修炼。你也是个修道人，应该知道这样的生活有多么枯燥乏味，简直没有一点颜色。而小蛇，她让我知道，人生并不只有修道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