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四小时的飞行，我们到达马亚国的首都吉市。
珠市还在春寒料峭，但吉市已热似夏天。

吉市是国际化的旅游城市，在近两百万人口中，华族占了近百分之三十，方哲的家族，是这华族中的佼佼者。

出了机场，来迎接我们的是阿战，身边还带着四个穿黑色西服男子，他们面色严肃，都戴着墨镜，见了方哲，一齐弯腰叫‘少爷’，然后管我叫‘少奶奶’。

这种称呼在内地基本上没人再用了，只在那些古装电视剧里，才会听到这样古老而封建的称呼。所以当听到有人叫我‘少奶奶’时竟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或是穿越了。

方哲用胳膊捅了捅我，示意我不要发呆，我赶紧向那些黑衣人点头致意，说辛苦了。

“嫂子，欢迎回家。”阿战看到我很开心的样子，我看到他其实也挺高兴的。

“好久不见，阿战，很想你。”

寒喧几句后，我和方哲一起上了车，三辆车一模一样，前后各一辆护着，我们的车夹在其中。

路过吉市市中心时，我看到了广告牌上兴德集团的logo，但配的是英文，不是华语。

我悄声问方哲，一会见了他的家人，要说华语还是说英语。

我的英语不是非常好，但基本交流还是勉强可以应付。以前上大学时我还参加过英语演讲，可惜没拿到名次。

方哲说直接说华语就行，家里人都说华语。

车辆在一幢中式建筑面前停下，说是别墅，但又比一般的别墅还要大很多，而且围墙以内，好像不止一幢建筑，门口有传统的石狮，然后黑色的大匾上书两个金色大字：方府。

这乍一看去，真的会恍惚，以为是来到了内地的某个影视居地，看到了作为拍戏用的古建筑。但其实不是，这里是马亚国，这也不是拍戏用的建筑，这是方哲家的大房子。

还没进去，先看到这建筑，就让人有些望而生畏的感觉。那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让人心很慌。

进入宅子，感觉更宽了。建筑所有的元素都是中式，大到亭台楼阁，小到一张椅子，全是中式的。

只要走进这宅子，不用介绍都会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来自哪里。就算是在内地，除了影视城，也极少有这么纯中式的宅子了。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浑身珠光宝气，相貌极为精致，一眼看去就知道年轻时是个大美女，她脸上带着笑，看着我们下车，方哲恭敬地叫了一声妈妈。

我赶紧弯腰行礼，叫了一声夫人。

‘夫人’这个称呼是我自己定的，第一次见面就叫‘妈妈’之类的，感觉会有强行认亲的意思，叫夫人显得尊重，适当保持了距离。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方哲母亲的身份。据方哲说，他父亲生前是被皇室授有‘拿督’爵位的，拿督分三类，方哲的父亲是最高级的那一类。

这是华人在马亚国能被授予的最高爵位，按照皇室的规距，被授拿督爵位的如果是男士，则配偶自动成为‘拿汀’，这是一种尊贵的身份，相当于我国古代的‘诰命夫人’一类的称号。

所以眼前的美妇人不但是方哲的母亲，还是货真价实的‘拿督夫人’，尊称她为夫人，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方夫人礼貌地打量我，面带微笑，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慢慢地顺着。可能是刚从佛堂出来的原因，身上隐隐还有一种好闻的檀香味。

我想起了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到公司面试的情景，就是这样被人打量和盘问。上一次我是想获得一个工作的机会，而这一次我是为了获得婆婆的认可。

而这一次，我感觉比上一次还要惶恐。工作没有可以再找，但如果被婆婆反感，那接下来面对的将是无休止的家庭矛盾，我是离过婚的人，那种家庭矛盾带来的伤害，我最是明白其中的苦楚。

“辛苦了，快进去坐。让下人奉茶。”方夫人轻声应道。

‘下人’和‘奉茶’两个词，再次提醒了我这个家庭是有等级的，这个氛围和我们在半山别墅是不一样的。

我从来不视敏姐她们是下人，也从来不叫她们‘奉茶’，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客厅很大，装修风格很是奢华，墙上挂着一些字画，沙发的摆放位置，也是按照主次之分放的。还好这方面我还算是有些常识，主动坐到了下席。

方哲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起来，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初次见面，想给夫人送点礼物，但夫人什么也不缺，听闻夫人信佛，所以准备了一串佛珠，不成敬意，略表心意。”

我感觉自己还是紧张，有些语无伦次，但总算是勉强把话说清楚了。

方夫人含笑轻轻接过盒了，打开来看，然后赞了一句很精致，就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佣人，示意她收起来。

我挑了很久的，她却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这样的结果我是想过的，但真正面对，我还是有些许失落。

方哲看了我一眼，用眼神安抚我。

“妈妈，你身体还好吗？”方哲柔声问。

方夫人板起了脸，“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我看你是忘了你还有个妈妈在这里吧？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她当着我的面说出这话来，让我尤为尴尬。好像方哲不回家来，是我的罪过一样。

但他们母子对话，我也不便参与，只好沉默听着。

“妈妈，我公司事忙，要到处飞，所以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您，对不起哦。”方哲像个温顺的孩子一样道歉。

“知道你忙，可是春节你都不回来陪我过年，这怎么解释？”方夫人问。

然后不等方哲回答，方夫人的眼光瞟向我，“苏亚，你说说，他是不是不对？”

这一问非同小可，这让我怎么说？我要是说方哲对，那不来看他妈妈是对的，他妈妈不掐死我？

我要说方哲不对，那方夫人肯定会说，既然你也知道他不对，你这做妻子的，为什么不劝他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方哲确实挺忙的，所以这一有空，就过来了。”

“他有时间陪你，没时间陪我？”果然方夫人有后招，等着我呢。

“其实他也没多少时间陪我，倒是我很多的时间，都陪他在公司里加班。”我低声说。

“是啊妈妈，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可以一天呆在家里玩耍？我那么多的工作，要不是苏亚帮着打理，我都忙不过来。我这不是来了嘛，既然到家了，妈妈就不要责怪了嘛，弄得我们都好紧张。”方哲说。

“你还会紧张？你是一天不打，就会上房揭瓦的，我是你妈，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从小把你送回大陆受教育，说是让你接受正宗的中华文化教育，我看正宗的中华文化你没学到，到是学了一身痞气。还不如就在马亚上学呢。”方夫人斥道。

我心里忽然觉得好笑，原来那会把方哲送到珠市去上学，是为了让他接受正统的中华文华教育，可是方哲大哥却混成了珠市一中的校霸，要是方夫人知道方哲当初在学校是什么样子，那恐怕更是要气得吐血。

“你笑什么？”方夫人突然看向我。

不好，我自己心里乐，竟然流露出来了？失态了！

我赶紧摆好认真脸，“我看到夫人和方哲母子情深，让人羡慕，觉得很温暖。”

没办法扯，只好答非所问了。

“那亲家母呢，可还安好，为什么不一起请过来聚一下？”方夫人问。

我花了近十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亲家母’这个称呼是指我的妈妈的意思。

“我妈妈她……已经去世了。”我黯然道。

方夫人轻轻噢了一声，“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事的，真是抱歉。”

我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看到夫人，倒让我想起妈妈，一家人平安，最大的幸福了。”

我这话终于得到方夫人的认可，她连连点头，“是啊，我一直对哲儿说，财富地位不过浮华一梦，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那些争来争去的身外之物，最后谁也带不走，何必那么累干什么。”

我赶紧点头，表示赞同她话，但又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方哲其实也明白家庭的重要，只是他身在其位，只能进不能退，他身后还有集团公司，还有上万员工，还有那么多的股东和高管，他还得对一群人负责，他其实挺辛苦的。”

说完我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得多了一点。怕又引起方夫人的反感，那可就糟糕了。

还好，方夫人这一次没有反对，“你说的也是，以前他爸爸在的时候，他只知道吃喝玩乐，后来他爸爸不在了，整个集团和家族的重担，就都压在他肩上了。那些宗亲和大股东们，只知道看公司的效益，看他们能分到多少钱，哪里会管我儿子的辛苦。哲儿不容易，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找到和方夫人的和谐节奏了。让我好好照顾方哲，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认可了。

这一次面试，基本上算是过关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真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