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病
远处的乡村土路上,驶过来一辆马车。
一匹枣红马打着响鼻,车轱辘发出“吱呦吱呦”的响声,这是我们村儿里能载人的最快的交通工具。
“驾!”
父亲带着大家凑来的钱,用鞭子抽打着马屁股,赶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向县城奔去。
我和叔叔们就坐在马车后面,照顾着五爷爷。其实也不需要怎么照顾,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又不会蹬被子。
从我们村儿到城里,大约有四十多里路。
按这样的速度下去,估计明早能到就不错。
天色又一次暗下来。
我看着远处开始模糊的树影,回想着那天晚上的遭遇,越想心里越发怵。
终于又快到五股道了。
这是去城里的必经之路,错开这里,就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
要不是这次有这么多人,我是说什么都不敢再来这里的,哪怕是白天也不敢。
我紧紧抿着嘴,咬着牙,生怕自己的牙齿打架。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那个交汇路口。
我仔细观察着周围。
这时候天色尚未全黑,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最累眼睛的,因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
“咴律律律!”
突然!
拉车的枣红马嘶鸣一声,不再往前走了,径直停在路中间,一双眼睛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周围。
“驾!”
正心急如焚的父亲,不禁用力用鞭子抽了马屁股几下。
可是任凭他怎么抽打,枣红马就是在原地踢踏着地面,不肯往前走一步。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据老人传言,马和狗这一类的牲畜,能看见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也能预知即将发生的危险。
父亲也听说过这种传闻,再加上此处又是五股道,也不禁开始心惊起来。
“兄弟们,咱们下车,把马拉过去。”
我听到父亲的话里夹杂了一丝颤音。
幸好现在还有微弱的天光,大家心里虽然打鼓,但也没到不敢前行的地步。
几个叔叔下车,有的在后面推马屁股,有的在前面使劲拉着马缰绳,可是枣红马使劲往后倒退着,就是不肯前进,几个大人也没法拉动它。
“挺子,别在车上坐着了,快下来帮帮忙。”父亲着急地喊道。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下车。
不知道为啥子,坐在车上能够给我一种安全感。
可是不下车又不行,我没有理由推脱啊。
我双脚一着地,才发现双腿早已开始发软,使不出力气。
在马后面推,我怕枣红马万一狂性大发尥蹶子,会踢到我。
如果在马侧面,又怕马踢踏地面,会踩到我。
无从下手的我,只好跑到马前面,跟父亲和二叔一起拉马缰绳。
说来也怪,我一站到马头前面,那匹枣红马看了看我,开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迈开步子。
我感觉在看到我之后,它眼里的恐惧似乎减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就这样,几个大人和一辆马车,终于慢慢挪过了五股道。
一过了这个路口,枣红马仰头一声长嘶,不断的摇头摆尾,似乎在催促我们赶紧上车。
我和几个长辈赶紧坐上马车。
还没等坐稳,枣红马立刻往前猛得一冲,拉着沉重的马车飞速奔跑起来,就像后面有啥子东西在追它一样。
枣红马带着大家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里。
此时那一丝微弱的天光,终于完全黑暗下来。
圆月从东山冒出来,那昏黄的颜色,极像一个蛋黄。
我害怕而好奇地用手捂住眼睛,回过头,从指缝里向五股道看去
一个红色的身影,静静地在荒草中游来荡去!
我立刻吓得浑身汗毛直竖,使劲挤挤眼睛,再看过去,却啥子都没了,似乎那个红色影子只是我的想象
马车载着我们,飞速向前奔跑。
一直跑出去好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五股道了,枣红马才浑身大汗地放慢速度,喘着粗气,匀速慢跑起来。
出了五股道之后,再也没发生啥子特殊情况。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县城的医院。
县医院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院了,这个所谓的最好,也只是相对于乡下小诊所里,那些赤脚医生而言。
那个年代,小小破破的县医院,根本没有三十二层强化螺旋ct,也根本没有磁共振。
只有一台老旧的拍片机,对于骨折这一类的外伤,还能模糊看个大概。
对于脑子里的病,医生大多数只能靠经验判断。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乡下人,一大清早就在门口排队挂号,等着看病。
父亲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挂上号,借了个轮椅,推着五爷爷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了解了一下五爷爷的病情,从兜里掏出个手电筒,扒开五爷爷的眼皮,往眼里照了照,然后又做了其他一些我看不懂的检查。
最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他身体机能应该没问题,主要还是脑子里的病,目前看来,老年痴呆症前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也不排除脑血栓等其他病。”
中风,是中医里的称呼,在西医里也叫做脑梗塞或脑血栓。
“那怎么办啊?”父亲着急地问道。
“我还没说完呢,这么长时间都没出现其他症状,脑血栓的可能性很小,主要还是考虑老年痴呆症前兆,具体原因没法确诊。要不然你们就去省城大医院,找专家给看看?”医生接着说道。
“好好!”父亲连忙点头答应道。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车站,把五爷爷架上公共汽车。
老土旧的汽车发出巨大轰鸣,带着挤得像罐头一般的乘客,向省城驶去。
坐了整整一上午,那马上要报废的锈迹斑斑的汽车,终于带着大家到了省城。
一下车,我开始好奇的东看西瞧。
车站的人真多,形形色色的人们提着行李箱,挤上各自的车辆,行色匆匆的离去或到来。
好多楼啊!
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早上到了县城,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楼房,不过只有几栋,而且还是两层的。
省城这里的楼真高,有的高达八九层呢。
这才是真正的大高楼呢,我心里想道。
“挺子,别看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医院吧。”父亲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