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在经历了詹妮弗女士重之又重的“下马威”之后,当一天之内接连ng四十八次,年仅二十二岁的章楚墨看到面无表情朝着自己走来的唐莳,就好像看到了家长一般,脸上立刻浮现出委屈的神容,且瘪瘪着嘴巴要哭不哭的,神色泫然若泣。
唐莳见状,伸手招过独自站在片场内的章楚墨,两人肩并着肩走出满是拍摄器材的面试大厅,转过走廊,在一间明亮宽敞,拥有着大落地窗的会客室坐了下来。
而此时的章楚墨已经在不断的ng和导演的厉声斥责与剧组的工作人员们的怀疑下有些情绪崩溃。感觉到又丢人又没有面子的章楚墨坐在椅子上不断的哭泣,捂着脸重复自己不行,觉得对不起唐莳的栽培的话。唐莳没有想到章楚墨的心理素质居然这么差——
拍戏ng对于演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困难。更何况是一个新人演员在面对詹妮弗女士这种影后级别的实力派演员故意倾轧的时候,更是如此。
唐莳原本以为章楚墨在经历了这一番“下马威”之后会打掉身上的浮躁傲气。却没想到过犹不及,章楚墨竟然被打击的失去了表演的信心。
章楚墨这样的表现让唐莳觉得有些头疼——更令人为难的,则是唐莳这个人,从来不会煲心灵鸡汤,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激励别人。
国际gc在星条国的总部位于新约克市中心的世贸大楼。高达110层的大楼内,第七十层到七十三层都属于国际gc。站在一片明亮恍若无物的落地窗前向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片高楼大厦,栉比鳞次。人俯仰于其间,不由自主便生出一丝掌控世界的欲望,以及全世界触手可及的幻想。
低头俯视着玻璃窗外的芸芸众生,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唐莳耳边听着章楚墨的哭泣,慢慢说道:“我第一次来到坏趣坞的时候,只看到这里的高楼比国内要高,车辆比国内要多,除此之外,并没有觉得这里有多特别。因为那个时候我跟现在的你一样,看重自己多过看重这个行业,看重演员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光环,多过于看重演员这个职业本身所代表的意义。直到在剧组里面发生了一些事情,才让我深刻的明白作为一个演员——或者说是一个称职的,优秀的演员有多困难。”
一直关注糖汁组合的章楚墨瞬间明白唐莳所言何事——因为当初那一场风波,好多外国媒体都在拿着华国演员的职业道德说事儿。有关于国内的口诛笔伐,其实也不曾少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指责唐莳耍大牌,更有人认为唐莳的举动抹黑了华国的形象。闹闹吵吵好一阵子。直到后来唐莳凭借获得了奥莱克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之后,此事所带来的影响才渐渐消散,被另一件事情所引起的风波替代。
而彼时,糖汁组合早已在媒体的笔下变成了“国民偶像”,是华国演艺圈的骄傲。
唐莳转过头来看着若有所思的章楚墨,说道:“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感激曾经稚嫩犯过错的自己和外部的压力。因为这些东西曾激励我们成长,促使我们更加优秀。而在坏趣坞这个地方,我们需要面对的不光是导演和剧组内的其他成员,还要时时刻刻记得我们是华夏人……任何东西只要跟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牵扯到一块儿,就永远都不会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所以打从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任性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骄傲也不是。所以我和陆衡之才会千方百计的投资拍摄这部电影,而当时我们想的很简单,只希望凭借这些努力证明我们的价值,让这个地方能够承认我们——至少承认我们是优秀的,专业的演员。而不是其他什么别的……”
章楚墨静静看着落地窗前唐莳的背影,神情越发复杂。
感觉到章楚墨的视线慢慢平静下来,唐莳慢慢走到章楚墨的身边,看着章楚墨说道:“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比我们当时幸运多了。至少现在的你除了认真演戏之外,不需要操心别的事情。不像我和陆衡之,因为从无到有组建的一个剧组,所以什么事情都要操心。拍摄成本啦,场地啦,预算啦……甚至连明天早上拍戏时要用什么道具,都得在晚上想好了,预备好了才行。不然的话,就会耽误第二天的拍摄。”
“……所以一个人的价值,是与他所承受的压力成正比的。有些时候‘幸运’这个词远远不是它表面的意思那么简单,它意味着你要承受比旁人更多的压力和抉择。如果你能坚持下来,你会成功。如果不能的话……或许你也可以选择现在退出,虽然很困难,但我会另外找人替代你。只要你自己能甘心的话。”
唐莳的话让章楚墨悚然而惊。继而从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不服气不甘心的倔强情绪。她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唐莳。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看出唐莳的话并不是随口而说的激将,章楚墨在原地静静坐了一会儿,慢慢的心下清明起来,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坚持下去,不会再想有的没的,还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不论是真是假,章楚墨的重新振作还是让唐莳松了口气。说老实话,他可没地方再去找一个女主角来。还好最终章楚墨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詹妮弗女士是一个好人,也是我们的恩人。从她的身上,你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今天的事情……”松了一口气的唐莳按照原本的腹稿,将飞快的将他和陆衡之的打算和盘托出。看着章楚墨惊愕的表情,唐莳沉声说道:“……我只能说,你适才的表现让我觉得失望。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你应该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十分有天赋的演员。甚至可以说,简这个角色从某种程度上讲,与你的真实自我很有共同性。我原本觉得,你只需要在镜头前将你自己最优秀的那一面表现出来,就足以完美的诠释这个角色。只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你并没有做到。”
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唐莳和章楚墨心中都明白,自从章楚墨接到这个角色后,她就有些飘飘然起来。我们经常说机遇可以成就一个人,不过如果没有把握住机遇的话,那么所有的成就所有的期望就是一张废纸。年轻的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章楚墨很幸运,在出道之初就获得了一个可以让全世界都认识她的机会。这样的起点很高,只可惜骤然获得惊喜的章楚墨并没有与之相付的心性,所以这几天表现的有些轻浮急躁。
不过唐莳和章楚墨都相信,经过这一次的打击之后,章楚墨可以更清楚的认识自己的能力与不足,踏踏实实地沉下来,琢磨好这个角色。
……将剩下来的时间交给章楚墨自己慢慢琢磨,唐莳离开了这间会议室。顺着走廊一路走到詹妮弗女士的化妆间兼休息室。陆衡之正在里面陪着詹妮弗女士说话,旁边站着穿着一身休闲装,带着棒球帽的阿尔先生。
唐莳见状,不由惊喜的叫道:“阿尔先生,您也来了?”
“是啊,我在家里没有事情做,就过来探探班。”嚼着口香糖的阿尔先生冲着唐莳点了点头,随口说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哭鼻子?”
“刚开始确实有些无所适从——要知道每个演员在面对詹妮弗女士和阿尔先生这样的演员的时候,心中都是充满了压力。不过我相信,她会挺过来的。”唐莳很认真的说道。然后冲着正在补妆的詹妮弗女士道了声谢。
因为正在补妆的关系,詹妮弗女士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不过她依旧满面慈祥的冲着唐莳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个女孩儿的天赋和基本功都非常不错,我相信她未来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演员。”
因为章楚墨要调整情绪的关系,接下来的拍摄会全部跳过简的戏份,变成今天要在这个场景拍摄的另外几场戏——德纳夫人跟助理薇薇安的对话。
这下子与德纳夫人对戏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了乔琳的身上。身为亚洲红极一时的歌唱天后,十七岁就开始出道的乔琳在此前十多年中只给自己的歌曲拍摄过mv,从来没有过拍电影的经验。更遑论是跟詹妮弗女士这样享誉国际几十年的实力派女影后对戏。因此乔琳在拍摄这一场戏的时候非常紧张。
她甚至不敢对视德纳夫人那明亮柔和的眼眸,只能紧张的僵直身体,眼眸垂下,干干巴巴的向德纳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取消简的面试资格——她认为简的举动触碰到了德纳夫人的逆鳞,是对德纳夫人的不尊重。而简的轻狂冒犯,是乔琳无法忍受的,因为她是那样的崇拜德纳夫人。
说老实话,倘若按照表演的层次来讲,乔琳的这一段台词说的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实在糟糕透了。不过若把乔琳的表现放到这个场景中,却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助理薇薇安对德纳夫人的在意和紧张,以及对简的排斥和厌恶。
不过这也很好的解释了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为什么薇薇安会处处针对简,刁难简,企图将简逼离戴奥尔。而在德纳夫人表现出对简的改观,甚至慢慢的接受简的理念,并且容许她为戴奥尔的秋季新款设计服装的时候,薇薇安为什么又会转过头来帮助简克服品牌发布会上的苦难,让简最终在巴黎时装周上,将自己的作品完美的呈现给全世界。
因为薇薇安的所有做法,全部围绕在德纳夫人的意愿之上。
由于乔琳的超常发挥,这一场戏的拍摄很顺利。而在此期间,已经调整好自己情绪的章楚墨也回到了片场——继续拍摄属于她的那机场戏份。
大概是真的想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去做,且没有詹妮弗女士刻意施加的种种压力,在接下来的拍摄中,重新归来的章楚墨宛若一柄出鞘的长剑,所有的表演都充满了坚强犀利的味道。剑锋所指处,更是锋芒毕露。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脑子里充满了大理想大理念的服装设计师,被章楚墨饰演的入木三分。正如章楚墨内心中的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华国女演员,在面对从小到大都十分崇拜,认为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的奥莱克影后的时候,想要表现出的让对方认可自己,并且竭力证明自己的那种自信与张扬。
同简一样,现年二十二岁的章楚墨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天赋与演技,只是有些只有经过时间和岁月的积累才能沉淀下来的从容优雅,渊博阅历是现在的章楚墨没有的。而这样的优雅深邃,却是德纳夫人以及詹妮弗女士这样的“上层人士”,所具备的最受人尊敬的一面。
正如唐莳所言,从某种程度上讲,章楚墨与简,詹妮弗女士与德纳夫人,都有共同之处。好在现在的章楚墨已经慢慢琢磨到这一点,并且顺利的将自己的感受带入到简这个角色,然后完美的发挥出自己的演技。
而章楚墨接下来的表现也让包括斯坦在内的剧组成员们感到舒服不少。到了晚间收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再非议章楚墨的演技能否撑得起简这个角色,也没有人再议论唐莳的眼光。而在拍摄间隙,受到了詹妮弗女士友善称赞的章楚墨,则是受宠若惊之余,越发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一定会更加出色。
不过这些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而当天晚上,因为“打赌”输了的唐莳不得不按照陆衡之的意思签下无数“不平等”条约,两人闹闹腾腾一直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才稍稍睡了一会儿。
次日早晨被闹钟叫起来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两个浓浓黑眼圈的唐莳看着满是狼藉的卧室,与床上睡的死沉沉,脸上还十分餍足的陆衡之,不得不一手扶着酸痛的腰,一脚恨恨的将陆衡之踹到床底下。
柔软的羊毛地毯触摸着光滑的肌肤,被下坠震醒的陆衡之十分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薄被坐在地毯上,仰望床上吹胡子瞪眼的唐莳,笑眯眯说道:“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