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玟和殷啸提前三十年进入了养老生活。
李知玟现在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殷啸倒是兴奋得很。

李知玟原先一直想在家里开个小菜园子，也不是差买菜的这点银两，自家种出来的到底放心方便些，也算是陶冶陶冶情操吧。

眼下殷啸得空，兴致勃勃的拉着李知玟开园子，这个季节土地冻得梆硬，越难地殷啸一身蛮力，大冷天里满头冒汗，李知玟穿着厚夹袄，自己的披风外面还盖着殷啸的大氅，手上抱着汤婆子瑟瑟发抖。

殷啸很快给兴盛帝递了一道折子，说是年关将近，家中老人甚是怀念家乡，只是现在年岁已大不便出行，他要带李知玟回去祭祖。

晋家村实在没有回去的必要，李知玟都懒得衣锦还乡，铁定平白一堆根本不认识亲戚来借钱，虽然李知玟也不差这点，但就是看不惯他们空手套白狼的贪婪模样。

‘殷啸’祖籍在润扬一带，此番肯定也是回润扬。

殷啸有理有据，兴盛帝实在没有留他的理由，大手一挥，朱笔批了。

“怎么这么突然？”

李知玟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询问。

“唔，蜜月旅行？”

李知玟一愣，这还是她和殷啸成亲后随口说道的，那时候殷啸即将出征，李知玟玩笑似的抱怨，嫁个当兵的真没劲，连蜜月旅行都没有。

燕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沉沉的盖在李知玟心头，难地殷啸有空闲。

“夫人和将军要去度蜜月呀，太好了，夫人以前不是说蜜月宝宝是……”

额滴神啊。

安乐真的是太久没有见过李知玟的笑脸了，以至于李知玟心情刚刚好了些，她就开心到脑子不清楚了。

李知玟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脸上轻松的表情逐渐僵硬，又化作木然。

挽春重重的扯了安乐一把，去衣柜里取了件厚些的夹袄。

“南边那边湿冷，夫人还是多带些衣服的好。”

李知玟淡淡的嗯了一声，干脆把手上的东西都交给挽春，自己坐到小踏上喝茶，殷啸握住她冰凉的手，李知玟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孩子成了所有的禁忌，李知玟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就连殷啸也不敢提起。

韩峰已经从青城回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难搞的老丈人，如今回来筹办彩礼，听闻将军府中巨变，也是忧心不已。

这孩子没得蹊跷，李知玟心里有伤口，始终不敢轻易触碰，殷啸却已经暗中着手去查，到底是谁杀了他的儿子伤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韩峰私下里曾找过殷啸。

“即便不摔这一下，这孩子恐怕也保不住，厨房里的慧米粉被人偷偷换成了薏米粉，小嫂子上次中毒以后身子尚未调理过来，长期食用必定小产，看来已经有人把手伸进将军府了，你要小心。”

殷啸面沉入水，负手立在桌前，宛如一尊雕像久久没有动作，韩峰知晓他心里难受，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不过韩峰倒是提醒他了，李知玟现在身体虚弱，实在不易受孕，况且他羽翼未丰，尚不能护他们母子周全。

“配一副不伤身子的避子汤药。”

韩峰开门的动作一顿，望着殷啸点了点头。

其实李知玟很想告诉殷啸，她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提起还是心痛难当，当日她为何不听众人劝阻，非要进宫，明知道皇后娘娘不会怪罪，顶多有些不悦，但跟她的孩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李知玟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

过去的总归会过去，莫要负了眼前人。

可怜殷啸成亲没多几天便出征了，好不容易回来，李知玟又是这么个情况，他就算在难受也得忍着。

李知玟无数次半梦半醒间擦过殷啸下身，听见他粗重的呼吸，但是眼下，她确实还没有缓过来。

殷啸会在早晨把李知玟拥入怀中，贴在她的耳边低语。

“没事，你要陪我一辈子的。”

李知玟只得感慨一句，老天待她不薄。

距离启程还有几天，殷啸也总要陪陪母亲，日日都去玉清小筑吃饭，李知玟虽然还是闷闷不乐，但脸色一日好多一日，赵氏也略微安心些。

赋闲在家，殷啸不是在燕回苑陪李知玟，就是在书房看书写字，谁也不见，不过眼下怀化将军失势，来拜访的人少了十之五六。

万将军倒是下过帖子邀请殷啸府中小聚，李知玟眼下的情况殷啸着实不敢离府，好言婉拒了。

原来李知玟并不能理解抑郁症的痛苦，如今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生活的无力让她深感她的一切已经失去了控制，她心挽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进而陷入深深的焦虑。

殷啸在家的时候，李知玟甚少到他的书房，书房重地，闲人还是少进的好，虽然殷啸对她完全不设防，甚至在出征前，把兵符都托付给她自保。

大夜朝多年国泰民安、重文轻武，先祖制定的军法如今又不少都形同虚设，左右朝里就这么几个大将军，平日里人员调动也甚少用到兵符。

殷啸正半靠在李知玟的紫檀卷花纹贵妃榻上，翻弄一本医书，书房夹层里填了炭盆，这个温度殷啸应该觉得热了，李知玟走进，果然斜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素白中衣，还有精致的锁骨。

李知玟走到窗前，推开镂刻山水花鸟纹木窗，微凉的空气冲淡了燥热，也吹的桌上的纸张四散开来。

李知玟蹲下身去捡，结果发现殷啸抄写的竟然是往生咒。

她曾为那早亡的孩子抄过多变，自然识得，殷啸唯恐又触到她的伤口，有些不安的站在李知玟身侧。

李知玟总归比以前平和了些。

“人都道抱孙不抱子，将军反倒要做那慈父了？”

见她语状无异，殷啸微微松了口气，试探的从后面环住李知玟，一股淡淡的梅香钻进鼻腔，自打入冬以后李知玟便换了梅花香脂，床铺上满是淡淡的清香。

殷啸下巴轻搁在李知玟肩膀上，好似一床厚重而温暖的被子把李知玟簇拥着。

“谁管他了，我是怕你难受。”

若不是至今还记得郑子绵的书信里，他高兴的模样，李知玟大概真的以为殷将军不喜欢小孩子的。

是为了让她好受些吧。

李知玟这才意识到，她是那孩子的母亲，殷啸也曾是一个父亲，孩子没有了李知玟只顾着自己难过，让殷啸千方百计的迁就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殷啸会不会也在某个午夜梦回，心痛不已。

李知玟小幅度的转过身子，两人的锦衣曾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响，李知玟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殷啸大力按着李知玟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紧密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