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便有年味儿了，不管是江南还是燕城，早早的便有抹着鼻涕的小屁孩，追着跑着放炮仗，不管是富庶还是贫寒，每年的炮仗是少不了的。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火药味，时刻提醒着归期。

李知玟小腿猛的抖了一下，人也从梦境中幽幽转醒。

“怎么了？”

殷啸关切的问，李知玟摇摇头，似乎还没有完全抽离出来。

梦里殷啸还在边关，她们四个依然住在晋家村破败的土胚房里，罗氏用自己嫁妆里仅剩的极细极细的银耳钉，给小谷换了两小把二踢脚，小谷高兴的爬在炕上数了一晚上。

厨房里赵氏和罗氏正在低声交谈，李知玟知晓是在做梦，但却清楚的感觉到家得味道。

这是过去近三十年不曾有过的。

每到过年，那对夫妻便催命似的榨干她一年的血汗，回不回家变的并不重要，钱回去就好，李知玟不记得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了多少个万家团圆，有时候甚至觉得，爬到天台上那一罐啤酒，看着烟花说不出有多惬意。

李知玟坐直身子，理了理歪掉的玉簪。

“住两天我们就回去吧。”

“好。”

殷啸甚至都没有问过原因，薄唇微启，眼眸好似春日划过指尖的溪流，李知玟脸颊微微泛红，揉捏着殷啸结实的大腿，幸好刚刚没有流口水。

天阴沉着，即将会有一场大雪。

晚间雪果真落了下来，李知玟泡过澡，只穿了件家常的小袄坐在灯下，给殷啸做一双屋里穿的软底鞋。

因着是新婚，大红的夹袄穿在身上平添了几分喜气。

殷啸出门去和润扬县令商讨他们离开的事宜了，这里的宅子已经买下，他们不常回来，自然要托付给县令代为照管。

按照殷啸的品级和军衔，本应该在赤红的朱门上高高悬挂‘将军府’的牌匾，李知玟的意思是不要那么扎眼，只简简单单‘殷府’二字带过。

京城怀化将军府的门脸倒是气派，李知玟每每经过，都有些沉重，将军二字太过沉重，殷府反倒让人更生向往。

等以后她和殷啸都老了，能来这里养老倒也不错。

殷啸裹挟着一身风雪归来，厚重的门帘掀开，湿冷的风迫不及待的挤进来，吹的桌上的烛火一晃，李知玟连忙走到殷啸面前。

“怎么也不带帽子？”

李知玟温热的指尖触在殷啸冰凉的脸上，微微皱眉，殷啸是经历过边疆风雪的人，这算得了什么？

李知玟捧着殷啸冰凉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个冬天养出了不少肉，捏起来手感更好了，殷啸总是一沾上就舍不得撒手了，直到李知玟秀气的眉头不善的皱起，又紧揉了两下，才肯放开。

一时之间，掌心指腹没了柔脂般的触感，让人好生失望。

夫妻两个并肩躺在正红百子芙蓉锦被下，殷啸弹指熄了灯火，寒风猛烈撞击着窗扉，李知玟又往殷啸身边挪了挪，冰凉的脚毫不客气的踩在殷啸的小腿上，殷啸存在感极强的腿毛戳在脚心，李知玟咯咯咯的笑出声。

“我们明日就启程吗？”

“随你。”

李知玟其实是想问，明日官吏该不会又要夹道欢送他们吧。

来时刚刚躲过一场惊险的刺杀，李知玟未施粉黛，近乎蓬头垢面的走进润扬城，一夜的奔波让她有些疲累，只想赶紧去到那个叫‘殷府’的地方好好补上一觉。

也不知县令他们是从那里得到的消息，锣鼓喧天，润扬大小地方官员身着官服夹道欢迎，李知玟只得慌乱从殷啸的马上下来，微笑的点头示意，好不尴尬。

比起来时的悠闲，回京便十分迅速了，再次路过扬州，李知玟忽地想起，不知京城赛貂蝉的人有没有和鲁刚交接，他是不是吓坏了？

赛貂蝉这么受欢迎，李知玟自然是欣喜的，现在能有靠谱的亲戚帮衬着，她也更放心些。

回去的一路上就快多了，李知玟正抱着肚子围着桌子转圈圈。

殷啸靠在床头看书，见她紧皱的小脸，十分好笑。

“过来我给你揉一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李知玟白了殷啸一眼，不过还是听话的走过去，窝在殷啸怀里。

这么冷的天自然要吃火锅，李知玟可是期盼了好久了，大手一挥点了不少菜，殷啸几次阻止，李知玟充耳不闻。

然后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李知玟硬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会撑的难受。

“明天就能到家了吧？”

“嗯，想吃什么？”

李知玟连忙摇头，她喉咙管儿里面的小肥羊就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了，什么都不想吃。

李知玟回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休息，整理一下一路扫荡的战利品，锦阳公主就找上门来了。

与赵笙菁交恶以后，锦阳公主就爱上了听宋皇后讲故事，没事去凤翎宫逗逗弟弟听皇后娘娘讲故事，真的很……没有意思啊。

加之宋皇后把李知玟过去的光荣事迹说的那叫一个玄乎，锦阳公主心里痒痒的。

以前都是带着偏见看李知玟，如今反过头来再看，李知玟简直就是女中豪杰啊。

于是李知玟回京的第二天，锦阳公主就找上门来了，说要和她出去走走。

锦阳公主说要去探望殷夫人，宋皇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李知玟离开京城的时候心情、身体都不好，宋皇后也也一直挂心着呢。

为了方便，锦阳公主和李知玟都换了男装，在李知玟的一双巧手之下，锦阳公主惊讶地发现，这世上竟然有人易容比她还要好。

两人并肩行在街上，略微有些尴尬，锦阳公主很想问她现在好点没有，但又碍着面子不肯开口，也是担心触到李知玟的伤心事，李知玟对万夫人、周夫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唯独对锦阳公主没有好脸色。

大概锦阳公主和她年纪、性格最为接近，李知玟和她更合拍一些。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是很奇妙的，一段深切的闺蜜情很有可能开始于一份臭豆腐，一个讨厌的人，或者街上英俊的少年。

两人都是欢脱的性子和年纪，没一会就勾肩搭背熟的共同分享一份鸭脖了。

“你跟他怎么样了？”

李知玟扭头睨了锦阳公主一眼，这小丫头该不会还放不下殷啸那个大猪蹄子吧。

“我们好着呢。”

兄弟妻不客气，姐妹夫自然也不会眼馋，锦阳公主是真的关心李知玟，见她误会，想起以前的芳心暗许，不经收到了双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