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雾鸷往事
青羽光舟顶层的独阁,梵净琉璃台中的檀香还在不紧不慢地燃着,屋内摆设皆如它的主人一般,透着一股高不可攀。
屋主人坐在窗边铺寒狐毡的席上,面前的矮桌上刚沏好的清茶在冰裂纹的杯面腾着白色的水汽,朦胧了他的眉眼。
见到将他们传唤来的百里疏竟在这种时候还能神色不变地沏茶,往日最和他不对付的贺州等人本该动怒质问。只是在他们刚踏进时,那人一抬眼。
冷淡的眉眼,封着雪的眸子,把一切映得清清楚楚,带着难形容的压迫感。
于是快到喉咙的话生生卡住了。
“来了。”
原本该是疑问的话从百里疏口中说出却是陈述的语气,就像他根本就不在意会不会有人违令不从。
“怎么回事?云雾里是什么”
君晚白走进屋,或许是因为那人的神色太过平静,连带得她心中隐约的不安也淡了几分。
其他人也看向端坐于窗边的百里疏,从君晚白的两句话中,他们也隐约猜到了这一次青羽光舟航线上可能有什么东西存在。
“见过雾鸷吗?”
百里疏没有直接回答君晚白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听起来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沈长歌等人微微一愣,一时间竟不知百里疏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所谓的雾鸷,是传说的异兽。
可是在《三皇手卷》中,玄帝却将它记在了《妖物志》中,称其:“虽为兽,其性类妖,其智奸邪”。
这是一种极其奸诈狡黠的异兽,既有异兽的凶狠又有妖物的灵智。关于雾鸷的传说很多,有说它平时潜伏在地脉之中,靠吸取地面上城市中百姓的生气修炼。又有说雾鸷是怨气凝聚在云雾中结成的妖邪,日夜为了不散的毒怨悲号。
可到了现在,雾鸷已经成了传说中的存在了。
万仙纪还未结束的时代,还是少年便已惊才艳艳的玄帝为了铸就一把可以陪伴他证道成仙的剑定下了一个惊人的计划:猎百万雾鸷,抽其骨,以天地玄火熔炼,凝以为剑。
那把以百万雾鸷的脊骨凝练成的剑名为“决”。
传说“决”出世的时候万千云层叠积一起,翻涌如海,空气中烈烈尽是雾鸷羽翼割破空气的声音——那是雾鸷魂魄的愤怒。
没有人知道玄帝到底是怎么做到以一人之力猎杀了百万的雾鸷——雾鸷向来独居,且行踪不定,也没人知道玄帝为什么要打造出那样一把剑——凶厉血腥得不像他的作风。
只知道“决”出世之后,十二王朝的大地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雾鸷的身影。
有人说,被玄帝击杀的雾鸷对它们的后代发出了警告,命令它们全部离开这片大陆,飞得越远越好。
不过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太久太久没有雾鸷在十二王朝境内出现了,以至于人们都快忘了这种曾经是真真正正在云雾中飞翔过。眼下百里疏突然提起,君晚白等人一时没能想起这种传说中似妖似兽的鸟。
最先想起来的是沈长歌。
“鸷鸟不群,其性凶煞,云雾化形,乘天地之势。”沈长歌脸色微微一变,“师兄,你的意思是刚刚的飞舟震动是因为雾鸷?”
且不说雾鸷消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各种记载中都提到过,雾鸷是一种极不好对付的异兽,普通的成年雾鸷实力在返虚境左右,但它们能够引动天地云雾之势,实际上的战斗力却是随着云雾多寡变幻的。
——而他们此次,六千丈高空中,正是流云阴雾最浓之处!
“雾鸷,那种东西不是死光了吗?”
君晚白强行反驳,但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刚在甲板上以灵识试探时,那阴冷恐怖的感觉。
心中一道声音告诉她,如果是雾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凌霄鸟之所以逃也似的飞离云层,因为在云雾中,它们只是舞者,而雾鸷是暴君。百里疏之所以命令元丹以下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因为在返虚境的雾鸷面前,即使是化神都不一定能自保。
面对众人的惊疑,百里疏没有回答,他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雕花青木窗。
寒冷如刀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风扑面刮在众人脸上,众人脸色一变。他们听到了——从前面云层刮来的风中掺杂着尖利的啸声。
那啸声如极细极薄的刀锋割裂空气,声音里满满着俱是浓得满溢的恨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毒——当年被诛杀的雾鸷终于又回到这片土地,它迫不及待要展开自己的复仇。
青羽光舟上铭刻有法阵,在房间里关闭门窗便能完完全全隔绝舟外呼啸的风声,这本是使人舒适的设计,此时却成了他们塞耳蒙眼的作茧自缚。
在独阁中的几人修为没有人在元丹之下,可是只是风声中的尖啸灌入耳后,他们只觉灵台一阵一阵刺痛,不得不赶紧凝心守神。
“改向避开它。”
楚之远抱着长剑提议,他的修为比其他几人低些,此时脸色最为苍白。
“来不及了。”
百里疏依旧在静静地看着那云雾,他可以感觉到灰蒙蒙中,有一道视线死死地缠在青羽光舟之上,阴冷犹如毒蛇。
不知何时,青羽光舟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悬停在空中。在青羽光舟前方,灰沉沉的,浓得如同实质的云海突然猛烈地翻腾了起来,天空忽地暗下来,像随时要塌陷。云雾中隐隐约约呈现出一道庞然的影子。
像是太古的翻海巨蛇搅动了这片六千丈高空的云海。
声势浩大。
楚之远没有再说话,其他人没有谁出声,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惊骇于那存于万仙纪时代的异兽在如今展现出来的恐怖。
“喉中餐,焉有放过之理?”
百里疏轻声道,声音轻缓,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