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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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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梁玉对太子的了解,这谏官大约是真的很该骂了。连吕娘子都听住了, 她虽未见过太子, 种种传闻以及梁玉的描述来看, 太子由于经历的关系,就偏向沉默。
能让他当廷骂人, 得是什么样的运气?

宋奇摇头道:“还真不是无中生有。”他怕梁满仓父女俩都听不大明白朝廷上的事, 特意简单解释了一下, 以皇帝名义下的诏书,确实得经过皇帝的同意, 但是呢,从程序上来讲,它得经过草拟,批准再到执行,并不是一句话说完就算完的。皇帝可以强力推行, 但这种一般都不招人待见。

拟诏没有问题, 批准、执行也没有问题。皇帝孙女封郡主也是常例, 五百户也不算出格。飞快地就通过了。

问题就出在皇帝与太子两个那个约定上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消息泄漏了。考虑到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 人多口杂,此事已不可考了。千不该万不该,传到了谏官的耳朵里。拿出了看到纣王做象牙筷子的警惕, 开始上书了。

你俩还想干什么?君主因一己之好而打破规定, 那是不行的!知道你们爷儿俩看仁孝太子的面子, 但是郡主五百封户,没问题,你要再加,这就很有问题了,你们想加多少?不能超过公主们,对吧?皇帝你原来就喜欢这样干,你看你把凌家惯成啥样了?闹得个凌贤妃想争储!太子,你可不能学你爹呀!

说穿了谏官不反对郡主也不反对封户,但是要限制皇帝父子为所欲为。

宋奇轻咳一声:“这确是大臣该说的话。”

梁玉有点懵:“合着他们这还对了?孤儿寡母的,不该照顾吗?”

宋奇道:“即使今天不是丰乐郡主,是个别的人,这一本还是要上的。这些人脑袋都僵掉了,就想叫圣人做个圣君,什么喜好都别有就最好了。他们自己呢,小曲儿听着,小娘……咳咳!”他夸大臣的话是言不由衷的,鄙视他们的话才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小事,谏官就多余管!

梁满仓这回比梁玉问得要快:“那太子是做得不大对?”

宋奇想了一想,诚恳地道:“梁翁,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您老这话问的,就适合养老,不适合发言更不适合管事。谁告诉你朝廷上的事一定要有个对错的呢?

梁玉听懂了,但是她直白地说:“宋郎君,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咱们得怎么做呢?”

宋奇这才无奈地说:“下官另有差遣,不日便要离京了。恐怕以后府上要自己小心,单这一件事情,可见太子重情义,但是如果太子在这件事情上花的精力太久,还请劝一劝他。以七日为限,过了七日,三姨须设法见太子一面,请他暂时忍耐。否则对郡主也不大好。三姨,凡事过犹不及。”

梁满仓急了:“你要走?这……”不是说好了还在咱家帮半月忙的吗?梁满仓打定主意要赖上宋奇的。

宋奇苦笑道:“能得一地为主官,也是不错的。还是个上县呢。”

梁玉张张口,又咽下了,只问了一句:“为什么调得这么急?”

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宋奇道:“朝廷有命,自当遵从。梁翁、三姨,都且记下,都说由奢入俭难,其实由贫骤富,最考验心性。”

两人都认真答应了。梁满仓一个死守财奴,咬咬牙,对梁玉道:“你去,去库里,为宋郎挑些盘缠。”闺女也不知道像了谁,出手大方,这样就不显得他抠门。他呢?陪着宋奇显得郑重,也眼不见为干净,不至于太心痛。

哪想到他那个败家的闺女居然从地上爬起来,一句话差点把梁满仓给气死过去,梁玉将手一摆:“什么我去呀?宋郎,请!”

梁玉半分犹豫没有,就要开了梁家的库房,随便宋奇取用!

梁满仓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含糊地道:“你你你……你们去吧。”卧槽个死败家子啊!

宋奇的目光在父女俩的身上一转,又扫了一眼吕娘子,见她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心道,三姨要是“三舅”就好了,与她联手也不错。转念一想,“三姨”不是更好么?再看梁满仓的心痛写在脸上,是收都收不回去的,笑道:“三姨慷慨,昨晚已有赐。”

“那个又不能随便花,”梁玉道,“走吧,甭等我爹后悔。瞧,他开始心疼了。”

“你给老子滚!”

梁玉大笑,却做了个手势:“宋郎,请。”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宋奇叹一声:“三姨入京,游龙入海呀。”

梁玉扶额道:“三姨入京,净听你们出谜,自己天天猜谜了。走!老抠门儿的东西,不拿白不拿。爹,你不跟着看呀?”

梁满仓心疼地爬了起来,虽然心疼,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宋奇是很值钱的。官不大,能帮得到梁家的地方都特别实在。实在,梁满仓就看中这个。一双铁钳一样的手箍着宋奇的腕子就往库房拖:“来来来。这死丫头就会埋汰她老子,要不是老子会过日子,这一大家子活不到她姐有出息接咱上京哩。”

到了库房,梁满仓就不管了,由着宋奇去随便挑东西。宋奇纵使手头紧,也不会搜罗梁家的东西,也就顺手取了些金子:“这些足够啦,多谢厚赐。”

梁满仓陪着宋奇出去,一路上絮絮叨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宋奇犹豫了一下,道:“少则三年,多了就不好讲啦,要看吏部的考核。”梁满仓连说可惜。梁玉却问:“这个考核有什么讲究?”

宋奇诡异地笑了一下:“三姨看一看就会明白了。”

行吧,反正现在自己什么都还不通呢。梁玉也十分惋惜宋奇要离开,宋奇与吕娘子各有各的好,他们都熟谙人性,却又各有侧重。吕娘子是随身带的,有事就能问的,但是有些外面的事情,她还是不如宋奇明白。毕竟,宋奇自己做了官,吕娘子并没有身在官场。

跟宋奇的关系不能断!梁玉下了个判断,这不是给钱示好就算了的,她又抓紧机会对宋奇道:“宋郎要荐给我家的先生呢?只要是您荐的人,在我家里就跟您还在京里是一样的待。”一个活人押在这儿,够了吧?

梁满仓也说:“对对,就是这样。”

宋奇笑道:“正好,我有一个同乡,叫做宋义的,学问尚可,只是眇一目,是以无法选官,乞寄居府上。另有一位同族,叫宋果,有口吃,但是文字书法都好,请收留做文书。拜托了。”吕娘子低声给梁玉解释,选官讲究四样“身、言、书、判”,宋奇四样看起来都合适,但是另外两位,一个身有残疾,一个口吃,明显的缺陷。

梁满仓心说:独眼儿龙不耽误教书,结巴不耽误写字儿,好!果断留了下来。

宋奇一拱手:“那便拜托了。他们会带我的名帖登门拜访的。”

“还访什么?您给个地址,叫我哥哥亲自去请。”梁玉当即拍板,请先生请先生,当然是要登先生的门。吕、黄二位,虽然是先试过,黄娘子家不也是让王管家带车去请了全家的吗?

梁满仓道:“就是这样!”

宋奇留下地址——这二位就先寄居在他家里,满意地走了。梁一转脸就对梁满仓伸出一只手来:“阿爹,刀还我。”

“啥?”梁满仓正愁着宋奇走了,不知道请谁帮忙,一时没转过筋来。

“就是小先生送我、叫你收了的那把短刀,我得拿回来。别人送我的东西,你收库里,万一叫个谁拿走了,叫人知道了,多不好?”

梁满仓警惕地:“你要干啥?我还没说你哩,现在也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了,咋还三句不离刀?”

梁玉偏偏有理:“这俩先生,一个少一只眼,一个说话结巴,你敢说家里没有人会笑?就算你发了话,也不一定绷得住。我有了刀,就能帮他们绷住了。”

梁满仓想了想,这点威慑还是要有的,点点头:“行吧,就依你。哎,你下回开库前跟你爹先打声招呼,行不?”

“行呐。”

梁玉顺顺当当拿回了短刀,开开心心拉着吕娘子回房去。才接到太子的新消息,宋奇又要走,这两件事都得问问吕娘子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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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梁玉第一件事是找条腰带,把短刀就佩在腰上。以前衣裳也不讲究,也不合适这么干,往腰上一挂,就顺当多了。

她在那儿拴刀,吕娘子看着,指点一下角度,调了个方便又美观的模样,才说:“三娘在想太子的事?”

“我总觉得这件事儿再僵下去不大好。”

“当然,”吕娘子从自己的眼光分析,“爱护遗孤是好,过于倔强则不可。太子初试啼声,还是要见好就收的,七天未免有些长了。且谏官虽然讨厌,还是有存在的道理的。为君者要善于纳谏才会有令名,才好安抚四方。且太子得以入主东宫,这些大臣据理力争也是功不可没的。”

“安抚。”梁玉想了想,这个就是重点了。好吧,她读书不多,还没到明白谏官为啥没说错的程度,但是安抚确实是重要的。

吕娘子点点头:“不错,安抚。还有一件事情让三娘必须近期尽快再进宫一次,以我之见,三日为佳。正好见过两位宋先生,定下拜师的吉日,三娘就可以进宫告诉婕妤、太子,家里有先生了。安抚下太子,再去见淑妃,就可以顺便打听到皇后和贤妃的反应了。她们二人,我看是要坐不住的,尤其是贤妃。”

梁玉想了一下,自嘲地道:“哎,自己亲戚就俩,别人倒要见仨。”

“也许是四个呢?万一遇到你‘姐夫’呢?”

两人一齐笑了。

去聘个男先生,梁玉就不大好出面了,梁满仓就派了长子,带着王管家,再拿上名帖,去了宋奇家里。宋奇家里一派安静详和,压根儿看不出来他就要去外地赴任了。宋奇还是光棍儿一条,据说先前有个媳妇儿,难产时一尸两命,现在就他、宋义、宋果外加几个仆从。

一见梁大郎来,宋奇先迎了出去,亲亲热热叫声:“大郎。”把臂入室,介绍两位小兄弟。梁大郎一见,宋义、宋果相貌端正,尤其宋果,不开口没人发现他有毛病。宋义呢,虽然少了一只眼,戴只眼罩,也不显穷凶极恶。

行了,妹妹不用拔刀子了,梁大郎想,这样的两个人,一般笑不起来。

将二人好好请到家里,宋奇还饶有兴致地跟到梁府观礼。给双方做了介绍,又定了日子。男孩子拜师就更讲究些,吉利一点的日子在几天后,宋奇这就赶不上了,很遗憾地离开了。临行前再次嘱咐:“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说与梁翁、三姨,梁翁要是不以为意,再跟三姨多说一遍。”

宋果看一眼宋义,宋义开口问道:“三姨?顶事么?”

“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宋义道:“好。”

宋奇又说:“原来我找的那个文书,是给梁翁读邸报的,阿果你不用理他。有邸报,抄一份给三姨送去。呵呵。”

行吧,仨人里头就你最狡猾,听你的了。义、果二人点点头,宋果难得开了口:“奇、奇郎,你……保……重、重。等、等、等你回来……回……回来!”

宋奇听他说完,笑了:“我自会谋回京,要是着急了,你们两个在梁府里,正可为我递话。”

两人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宋奇,隔天梁家拜师。梁满仓想了想,还是照梁玉的办法,看起来是最体面的。请两位先生住在自己家里,也叫装修得跟自己住的一样。比给两个女先生的束脩再多一点,齐活。

梁玉也在拜完师之后,正大光明地挎着刀听了半天,宋义与宋奇有着相似的风格,这很好。她家又不指望出啥大学问家,在京里不吃亏就行了。第二天,梁玉就打扮整齐,要求进宫去见梁婕妤和太子桓嶷。

梁家把这个当成了一件大事,都有话要托付。有梁满仓和南氏在,别人先不敢说话,梁满仓叫她告诉婕妤和太子,家里一切都好,还请了先生了,梁家在外面不会给他们惹事的,还让她劝劝太子,别太犟了。南氏则更关心女儿、外孙的衣食住行,叫她去问问衣裳穿着贴体不贴体,要是想穿了,家里再给做。再问问,家乡的小腌菜爱不爱吃,要不要做一点。

等他俩说完,梁大郎抢到了第一个发言,却是要梁玉进宫要小心,然后是让梁玉代为感谢赏赐。接下来就是七嘴八舌,让她代好的、感谢赏赐的……不一二足。梁九郎张了几次口,想问能不能不上学,看到妹妹的短刀,又忍了。

到最后才说了一句:“三娘啊,你带刀进宫要砍谁?”

一阵兵慌马乱,把她的刀给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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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出手大方,也挺得圣人喜欢,宫里都传开了。宫里上下一件大事就了解皇帝的喜好,以此来决定自己的态度。消息到了延嘉殿,李吉飞奔而来跑到门口迎接。从宫门口开始,无论何等身份、何样职事,见到她都挺客气。

一路上,梁玉问李吉:“这几天你们可好?”

李吉笑道:“托三姨的福,好得很,”又有点表功的意思,却作不经意的样子,说,“三姨的赏实在太厚了,奴婢就做主,请示了婕妤,咱们殿里分下了赏,又分了些给他们别处的。往后好方便来往……”

梁玉夸一句:“还是你周到!”

李吉脸上乐开了花:“三姨过奖了。”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延嘉殿的时候,梁玉已经通过李吉之口,知道昭阳殿最近没有动静,徐国夫人都很安静,只是听说从婕妤的典礼回到昭阳殿之后,母女俩哭过了一场。又说贤妃那里,与妹妹凌珍珍争论过,第二天凌珍珍就回家了。然后第三天,有门籍的凌母进宫,当天回去了,前两天又来了,母女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然后是淑妃,与婕妤见了两回面,一起跟阿鸾玩了一阵儿,梁婕妤很喜欢阿鸾。淑妃婆媳都很客气。李吉还提了淑妃的情报:“年轻时可是个精明厉害的人呢,徐国夫人没惹动她,后来她也和气得多了。近些日子都不出来了,就见了咱们婕妤。”

接着说了宫里其他的宫妃的情况,桓琚现在宠贤妃,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新宠,跟梁玉赌钱的张美人就是其中之一。还有王才人等。这其中有凌贤妃推荐的,也有桓琚自己看中的。

最后说的是梁婕妤:“婕妤现在气色极佳,就是有些挂念太子,也很想娘家。”

方方面面都说到了,却没有提到皇帝和太子。梁玉问道:“圣人和东宫呢?可是在忙?”

“可不是!忙得没空到这边来呢。圣人那儿,”李吉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低声道,“还是凌贤妃自己跑去见的圣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在昨天。”

梁玉笑道:“你辛苦了。我姐姐在宫里十多年不假,却是住在掖庭的。有些事情,她未必能应付得了,还是要靠你们。既然皇后娘娘将你派来,就请你多多费心。”

李吉赶紧表白:“既掖庭局将奴婢派到延嘉殿了,奴婢就是婕妤的人了。”

梁玉顿住了脚,一挑眉,含笑看着他。李吉躬身,斜仰头,一副恭谨样。

梁玉忽然一笑:“拜托,拜托。”请他搀了起来。

李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直起身来,越发殷勤了。到了延嘉殿,梁婕妤正在,看起来比前几次见面都更有精神些,眉眼间也展开了一点。她的服饰比以前更精致了,说话也更爽快了,伸出手来邀梁玉:“你可算来了,我等好几天了。”

“就得叫你等等,”梁玉与她在榻上对坐,着手放到梁婕妤的手里,“来得勤了,就不稀罕了。”

两人说说笑笑,闲话家常,梁玉带了家里的问候,也说了请先生的事。梁婕妤道:“先生一定要请的,要教做人的道理。这宫里多少人的父兄,因为管不住自己惹下事来,叫人挂心。”

“嗯,大伙儿都这么讲呢。阿姐怎样?”

“你看呢?我这样,不好么?”

“挺好挺好的。”姐姐开朗了一些,梁玉也乐见其成,又问太子怎么样。

梁婕妤就有点担心了,迟疑地道:“听说……朝上跟人吵起来了?是不是不大好呢?”

梁玉道:“要不,见一见,说一说?”

梁婕妤道:“她现在是太子了,咱不大好跟他说朝上的事吧?不是说,后宫少问前朝的事么?”虽然杜皇后、得宠的宫妃们常吹枕头冈,梁婕妤连皇帝的枕头都没见过几回,又有点怂了。

梁玉道:“那就不说朝上的事,劝他宽宽心,咋样?总憋在心里,别把人憋坏了。”

梁婕妤道:“那好!这会儿也该下朝了。李吉啊,你亲自去看看。”

李吉心道,这见效快呀!飞快去了趟东宫,又飞快的回来:“孙顺儿说,殿下把自己关房里生气呢。”

梁婕妤拉着妹妹站了起来:“可不得了,他打小就爱生闷气,先前有大郎能劝得住他,现在……唉……”梁玉果断地道:“那咱们走。能就去吗?”

李吉道:“婕妤与三姨同去是不碍事的。”

两人到了东宫,迎接的是孙顺,迎上来叫一声:“婕妤,三姨,殿下今天又不开心了。”经他解说梁玉才知道,太子今天吵输了。盖因他才十六岁,又不是天生的读书种子,引经据典没有吵过谏官,反而惹得朝臣认为太子这样脾气可不大好,太子的帮手没引出来,谏官的帮手被炸出来了。

梁婕妤急得隔着门板叫一声:“三郎啊……”

里面一阵劈哩叭啦,桓嶷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头发也乱了,眼睛也红了,吓得梁婕妤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将他推进门里,给他理头发衣裳。

桓嶷勉强笑笑:“没事。三姨来了?”

梁玉道:“你再这么作下去,阿鸾以后就不用做人了。”

桓嶷笑也不笑了,哭也不哭了,严肃认真地站直了:“三姨这是什么意思?”

梁玉道:“你们这么吵,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拿阿鸾说事儿?她才几岁?就与一件不大好的事儿一道传出去,你叫她以后怎么过呢?”

梁婕妤理解妹妹的意思:“是哩,姑娘家怎么能叫人来回说道?”

梁玉将姐姐、外甥,都拉在席上坐下:“呐,我也不懂你们朝上的事儿,什么官儿的名字也记不住。这官司也不是我该问的。我就问你,你是为着吵架吵赢了呢?还是为了阿鸾过得好些?是为了自己面子好看呢?还是为了阿鸾得实惠?”

这根本不用问的问题,桓嶷果断地道:“当然是阿鸾!”说完,又迟疑了,“我果然是做事不周到?”

梁玉道:“这与周到有什么相干?我一天不知道叫人骂多少回,都听了,我还吃不吃饭了?听说,劝你的人说的也不能算不对,你疼侄女也是做人的道理,你就不能找个两人都满意的办法?”

桓嶷做太子虽然短,得父亲关爱虽然少,毕竟是皇子,该学的都学,还得过大哥的关照。认真想了想:“我倒可以让一步,就不知道这群……肯不肯让?被得寸进尺就不好啦。”

妥协是基本的政治智慧之一,桓嶷在这方面倒不怎么缺。可让步,得跟识趣的人让。

“你认个怂又咋样?阿鸾实惠先得了,跟那个说你的人好好说,谁都不许再拿阿鸾说事儿。你就说明白了,世上不通情理的人还是少的。他要不通情理了,你再怎么干也没人说你的不是了。你要疼阿鸾,以后怎么找不出个由头来?非得现在叫人拿她说事儿?”

通了!梁玉与桓嶷,一个生在乡野,一个长在掖庭,本质而言,其生存智慧有相通之处。一说就明,桓嶷道:“我找冯翁谈谈。”

梁玉道:“你先找个糟老头子做什么?不得跟淑妃道个歉呐?人家不担心呐?”

对对对,三姨说得对!今天生气是因为淑妃给孙女上了辞表。

桓嶷跳了起来,一手亲娘、一手三姨,奔去找淑妃:“我去道个歉,你们帮我求个情,再陪一下她们。我回来就找冯老头说话。”

梁玉和梁婕妤一边一个拽住了他,梁婕妤道:“你这是做什么?换身衣裳,梳个头!你这样出去,叫人看见了怎么说?”梁玉道:“你是去道歉的还是去吓人的?”将他自庭中拖回了屋里,梁婕妤唤孙顺给儿子梳头换衣服。

梁玉斥道:“李吉你就看着?帮忙。”

李吉答应一声,凑了上去。桓嶷一边看着镜子,一边问了一句:“你不是昭阳殿的?”李吉又将对梁玉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桓嶷点了点头。

桓嶷安静了下来,整个东宫都放下心来了。梁玉与梁婕妤发型有点乱,宫女们捧镜上前,给二人理妆。梁玉坐在那里,看着宫女给她抿头,闲话家常的口吻埋怨:“这么大个人了,疯跑啥呢?听风就是雨的,叫姐姐担心。”

桓嶷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是个腼腆清秀的少年模样:“我错了,三姨饶了我吧。”

“你还挺会说话呢。”

梁婕妤就说:“哄我的时候嘴可甜了,也叫人担心。在外头就不闷声不吭的,这两天一开口,又吓人了。”

桓嶷只笑笑,不说话。梁玉道:“说来辈份儿比你大,我还没你岁数大呢,可我觉得着,岁数比我大的都挺傻的。你看你,心疼侄女,你得心疼到点子上去呐。多大的人了?”

梁婕妤就给儿子说好话:“他与他大哥最亲,他这不是急了吗?”

桓嶷脸色暗了下来,梁玉道:“瞎急。他大哥最关心什么?帮他大哥做到了呀。我是死了,我放心的不下的事儿,准想别人给我做完。人走了,不挂心爹娘呀?不想妻儿啊?不想留下的那一摊子事儿啊?他呢?净瞎急了,屁事没干。”

桓嶷挨了一棒子!眼都直了,好像真是屁事没干的样子。默默地等梳完了头,换了衣服,默默地去李淑妃那里。梁婕妤愁道:“怎么又不说话了呢?”以前是教他别多说话,现在就恨他不肯开口。

桓嶷这回开口了:“话多的有话多的活法,话少的有话少的活法。”

绕得梁婕妤愣了好一阵儿:“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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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不知道桓嶷是怎么做的,只知道他们仨到了淑妃那里,桓嶷跟淑妃道了歉,说是自己思虑不周,但是请淑妃放心,他会处理的。然后梁玉姐妹俩就被留下来跟淑妃说话,桓嶷自己走了!

梁玉知道,这事儿她没法再插手了,她甚至不能确定桓嶷这么闹,究竟是只为了阿鸾、为了仁孝太子,还是除此之外有别的目的要达成。但是,她今天说的这些,都是按照“太子怀念长兄”来的,说出来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她想追也追不出去,因为皇帝来了。

桓琚此来,一是安抚淑妃祖孙,让她们不要担心,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又将一本奏疏放到淑妃的面前:“我给阿鸾的,辞什么辞?天天说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怎么给了反而不要了呢?这个,驳了。”

李淑妃等谢了恩,桓琚对梁婕妤道:“这就好,宫里又不是只有昭阳殿一处,多与妃子们说说话,多走动走动,人就不闷了。”

梁婕妤见了他还是闷,讷讷地应了。

桓琚颇觉无趣,看到梁玉却很喜欢:“三姨是来看三郎的吗?”

“是来看姐姐的,家里才请了先生,毛竹板子都备好了,一准请先生打出个人样子来。”

桓琚大笑:“也不要打坏了才好——三姨自己的先生呢?”

“在家里呢。”

“三姨的先生可是姓吕?”

“是呀。”梁玉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是干啥?吕娘子怎么啦?

桓琚道:“唔,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为何非得是她?”

梁玉惊了:“她干了什么啦?”

“不好不好,我为三娘找个老师可好?”

“您还是跟我说了吧,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梁婕妤也很担心,难得跟皇帝直接说:“圣人,这吕娘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桓琚看了她一眼道:“贤妃说……”

贤妃才很关切地提到了吕娘子,说是家里人不小心撞到了这个人,看到之后大吃一惊,回来说,这不是当年闹过事的人么?吕娘子据说是袁家一个奸生子,是当年袁家一个人与手下吕姓小吏之妻通奸所出。袁家不肯认这母女,但是这做爹的还挺疼闺女,硬仗着本事,把闺女养大了,还嫁给个殷实人家。吕娘子在夫家横行霸道,无人能制。等亲爹死了,袁家是不认她的,夫家终于等到了出口恶气的那一天,将人休弃了。

桓琚道:“换一个吧,我给你找个好先生,唉……”三姨真是命苦,挺伶俐一个小娘子,又好学,别学坏了。贤妃倒是有推荐,看珍珍学的成果,应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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