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珠的话一出口, 卫志荣瞬间语塞。
卫明珠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露出痛苦之色, “你瞧, 你连我害你的理由都想不到。十几年来, 你一直是我最敬爱的父亲，不管你怎样纵容林氏母女欺凌于我，我都没在外面说过半句怨言, 因为你是我父亲啊！我自幼没见过母亲, 如今连哥哥也生死不知，唯有你是我最亲的人, 我为什么要去害你？难道我娘和我哥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吗？”

“当然不是！你休得胡言乱语！”卫志荣爆喝一声, 惊出一身冷汗。

卫明珠此时完全就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女儿, 再加上卫志荣哑口无言, 更没人去怀疑卫明珠话里的真假。这让卫志荣差点咬碎银牙，可他不敢再揪着卫明珠不放。林婉柔失踪，那份证据也没找到, 万一证据在卫明珠手中, 来个鱼死网破，他就真完了。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卫志荣就急急改了口，“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回家, 那天你又和林氏起了争执，我这才怀疑你，你……”

嘉亲王皱起眉头, 冷声道：“忠勇侯，这么说你之前是在作伪证误导本王？”

卫志荣低着头连道不敢，偷偷擦了把汗，小心地说道：“禀王爷，微臣醒后听闻明珠跑出府一直未归，家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一气之下才误会了明珠。是微臣的错，望王爷恕罪。”

嘉亲王感受到三公主嘲讽的目光，面色阴沉，盯着卫志荣咬牙说道：“忠勇侯，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到底卫明珠是不是此案主谋？是不是她对侯府怀恨在心，勾结山匪洗劫侯府？你与侯夫人的库房被洗劫一空，卫老太太和阮氏母女却没受到惊扰，这难道不是卫明珠有意为之？”

卫志荣也是这么怀疑，侯夫人留下的嫁妆全没了，他的库房也被搬空了，这不就是卫明珠的报复？但他又觉得卫明珠没本事勾结山匪，一个被欺压那么久的小丫头能做成什么事？可反过来说，如果卫明珠真是普通小丫头，能让陈管事甘心为她做事吗？能这般引人同情的指责他诬陷她吗？

他从来就没了解过这个女儿，更重要的是，不管如何，他此时都不能再让任何人怀疑卫明珠，否则卫明珠定会拉着他一起陪葬！

嘉亲王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用力一拍桌子，含着怒气问道：“忠勇侯，回答本王的话！”

卫志荣忙道：“王爷息怒，是微臣糊涂了，明珠一向懂事，有嫌疑的是微臣的次女——卫明月。之前玉竹已经供出是林氏主谋勾结山匪，意欲害死微臣府中女眷，而明月则是心肠歹毒跑去看热闹，意外被山匪抓了去。微臣家中之事，想必……想必便是被抓走的明月受不了折磨之苦，才将府中情况告知那些人。明月出嫁前就有偷盗主母嫁妆的罪，微臣本以为她已经改了，没想到……没想到她们竟然做出这种事！”

嘉亲王手握成拳，只觉又让三公主看了一场大笑话。他满怀希望地抓来卫明珠，以为终于找到突破口，结果卫志荣竟然改了口！如今说来说去还是没有任何线索，这岂不是叫他在父皇和众臣面前颜面扫地？！

嘉亲王转头看向卫明珠，试图用气势压制她，沉声问：“卫明珠，你可有话说？”

卫明珠丝毫不受他影响，摇头道：“臣女所知道的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关于此案并无想说之言。但是……”

她慢慢拭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时脸上一片冷漠，直直地看着卫志荣，话却是对在场众人说的，“今日臣女为何会被抓来？全因父亲一句话。父亲素来对臣女不喜，但臣女从未想过，这种大罪竟会落到臣女头上，还是出自亲生父亲之口。至此臣女方知，在父亲心中竟是从未有过我一席之地。”她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既如此，今日民女便与忠勇侯断绝关系，请诸位大人为民女做主！”

卫志荣瞪大了眼，怒声道：“你休想！你这个不孝女！”

嘉亲王审案，身边一直跟着三位官员，还有几位师爷、文书等人，此时大家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是父亲诬告女儿，这会儿女儿又不认父亲？忠勇侯府到底乱成了什么样？这种事从来就没听说过。

三公主不给卫志荣纠缠的机会，拍了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本宫便来做这个见证。”

嘉亲王不悦道：“三姐，此乃忠勇侯父女的家事，你我不便插手。”

“家事？闹得这么大还算什么家事？忠勇侯宠妾灭妻，虐待嫡子嫡女，盲目宠爱庶女惹来滔天大祸，又想让嫡女顶罪。本宫可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的爹，今日本宫便做一回主，从此往后明珠便是本宫身边的人，与忠勇侯再无关系！”三公主抽出鞭子往空地上一抽，冷声道，“谁若不满就去父皇那儿参本宫一本，今日抓也抓了，问也问了，本宫和明珠可没空再陪你们胡闹。下次抓人之前记得先查查清楚！”

三公主冷哼一声，拉着卫明珠转身就走，留下的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这种口头断绝关系自然做不得数，但有三公主发话，又多少有了那么点分量。至少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的态度，卫明珠不愿认父，背后还有公主在给她撑腰。日后卫志荣若想以父亲的名义做出什么事，信服力可就不高了。

不过如此一来，一些重规矩的又要说卫明珠不孝，坏她名声，但这正合卫明珠的心意。她本来就不在乎名声，又不能当饭吃，还要处处受到约束。她宁愿自由自在换个差名声，差到不用嫁人最好。

卫志荣这一番打落牙齿混血吞的反口，不但没捞到好处还惹了一身腥。不止嘉亲王、睿亲王、三公主对他不喜，皇上也会对他生厌，何况还有意图害死女儿的臭名声传遍京城，十足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断腿之仇都不能报，憋屈得要死。

而卫明珠则彻底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那些财物放到了睿亲王在京外的庄子上，藏得好好的，谁也发现不了。而卫明珠跟着三公主住在宫中，也没人能找她麻烦。李雪娇曾经进宫想羞辱卫明珠，却被卫明珠和三公主明朝暗讽的气走了，如此卫明珠终于有了安稳日子，睡觉都安心了许多。

嘉亲王一直查不到线索，十分暴躁，总是忍不住对身边的人发脾气，令跟着他查案的官员们苦不堪言，皇上也隐隐露出不满之意。

这时睿亲王安排了人手在暗中推动查案进展，嘉亲王总算查到了那群山匪的老巢所在地。这段时间的失意让他很是挫败，急于证明自己的本事，所以得到消息根本没仔细部署就带了一批人马冲上了山。

那群山匪敢在京城附近安家，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山寨都是建在易守难攻之处。嘉亲王自以为己方人多，抓那些山匪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山寨附近陷阱密布，他们都没接近山寨的大门就伤了不少人。

待山匪们发现之后更是躲在寨子里射箭，嘉亲王见到许多死伤之人，慌了阵脚，被人一箭射穿手臂，当场惨叫不止。

王爷受伤，手下官员自然不敢耽搁，匆匆收兵将嘉亲王送入宫中请太医诊治。

虽然治疗后说嘉亲王没有伤到筋，只需休养数月便能好，但他是彻底失去了扳回一城的机会，再无法捉拿那些山匪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这一仗令嘉亲王颜面扫地，所有人提起他都会感叹一句“还是年少啊”。这话明摆着说嘉亲王年轻气盛不如兄长，可睿亲王上战场的时候可比今日的嘉亲王还要小几岁呢。这么强烈的对比，让很多支持嘉亲王的人都动摇了信心，这样的人真能成为一代明君吗？

最失望的无疑就是皇上了，他一直在昭示着对嘉亲王的宠爱，甚至不惜用踩睿亲王的方式去捧嘉亲王。可他万万没想到嘉亲王会这般不争气，让他堂堂帝王也跟着丢脸。

正当皇上怒火中烧，要再派将领去剿灭山匪的时候，睿亲王请命了！

睿亲王脸色苍白，身形单薄，请战时却挺直了背脊，满脸坚毅。

皇上叹息一声，摇头道：“皇儿不必如此，你的身子需好生调理，怎可参与这种打杀之事？此事便交由其他将领去做吧。”

众臣纷纷相劝，希望睿亲王改变主意。

睿亲王拱手道：“父皇，儿臣虽不能上场杀敌，但儿臣还有对敌的经验，还懂得排兵布阵。倘若天下太平，儿臣自然愿意安心调养，但今有山匪如此猖狂，不仅强抢民女、劫掠侯府，还射伤了三皇弟，儿臣岂能袖手旁观？父皇，儿臣定会剿灭山匪，还京城一个太平！”

听了他这一番话，大臣中有一些便点头附和了。睿亲王从前的战神形象深入人心，除了支持嘉亲王的那些不愿意让他出头以外，暗中支持他的和保持中立的大臣们都觉得睿亲王不会输，这是多年胜利所形成的信任。

皇上看着睿亲王沉思许久，终于松口，“好，那便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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