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违心
贺缄只是想吓吓汤媛,让她安静一些,这个方法似乎很奏效,她果然变得硬邦邦,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可以听我说话吗?”他一手环住她腰窝,一手掌住她后脑勺。
汤媛点点头,下意识的挣开他,后退两步,粉红的香腮微微发白。
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来得急了点。贺缄暗自思忖,面上不显,仿佛刚才亲她的人不是他,比失忆还干净。
他正色道,“我知道那日你跪了两个时辰,膝盖还痛不痛?我不是故意不闻不问的,你明白吗?”
汤媛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奴婢明白,膝盖也不痛。”不痛才怪。但是告诉他痛又如何,还能抱起来吹吹么?他这么问也就是出于礼节。
“那为何还要躲着我?”贺缄反问,却更怀疑另一点,“你是不是……怕我责怪你?”
“不,不怕。”
不怕才怪!在长春宫那会子就听老宫人说老大您曾因为馨宁打断了某内侍的两条腿,当然那内侍确实不地道,算是活该,不过从这一点她多少也琢磨出贺缄绝不姑息给主子上眼药的奴婢。
贺缄却笑了,“错的又不是你,我为何要怪你?”
“可那不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吗,万一太后真对她心存芥蒂,你不恨我吗?”汤媛垂着眼皮。她看起来软绵绵,但骨子里还保留着在浣衣局时的残酷习性。
“媛媛,以后不要再提我喜欢馨宁这件事,那时……我还小……”他耐着性子解释。
“遵……遵命殿下,奴婢记性一向不好,转头就忘,绝对不会再乱说。”
“我找你就是想说让她受点教训也好,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你。”
嗯?汤媛仰脸诧异的看向他。没想到贺缄竟是这样不偏不倚的一个人,不枉她喜欢他一场。
贺缄心中一动,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所以你反击是对的,但不能躲我。”
前世馨宁就不是媛媛的对手,他不管吧,只能眼睁睁看她被媛媛整死,管吧……更舍不得媛媛委屈。
可是看上去软绵绵的媛媛手段越来越狠,完全就是浣衣局的作风。而他只不过好声好气的数落了她一次,她就发脾气,讥讽馨宁不够磊落,只会与他合起伙来欺负她,将他气个半死。他一时失言喝道:放肆,谁允你对本王这样大呼小叫,你以为我是贺纶吗?
当时她脸色煞白。
后来他就明白一个道理,男人在女人的争斗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就像门庭显赫又颇受宠爱的章皇后,看上去无可匹敌,却一直没法弄死翊坤宫那个作天作地的妖女,为什么?因为皇上也宠那妖女。
他不该可怜馨宁,那只会让馨宁有恃无恐,媛媛陷入孤立无援的恐慌。
也许就是因为她感觉孤单,才没经受住贺维的引.诱。不过那是六年以后的事,贺缄并不着急,现在他最该防备的人应是贺纶。
前世身中数箭气息奄奄都没死在发配途中,反倒与辽东的鹏亲王结党营私。这一世,贺缄不会再姑息强占媛媛的贺纶,十支箭太便宜他了,他要圈禁他一生,辽东,想都别想。
这厢,双手甫一被贺缄包住,汤媛就懵了,饶是再迟钝,也不可能不懂男人一再亲昵可能代表着什么。
难道真如太嫔娘娘所说……贺缄此番救她,不过是七分仗义,另外三分则是别的目的,譬如真想收用了她。
好在徐太嫔也说过贺缄不会用强,男人征服女人无非是恩威并施,只要她坚守本心,一切皆能化险为夷。
平心而论,汤媛若是贺缄,也会有这种想法,谁不想让身边亲近的都是可靠之人。但是她没办法成全他的心意,因为他给不起她想要的。
汤媛从来都是一个现实的人,即便面对爱慕已久的男子,又有一条可能长久在一起的路,她亦会冷静的分析各种利弊,最终选择不会留下遗憾的走法。
哈哈,她干笑两声,借着轻挽耳际碎发的动作脱离贺缄的手,“原来殿下没生气啊,早说嘛奴婢就不躲了。这两日可把我吓死了,那个我那边儿还有点事,下回见啊。”
她按住七上八下的心口就要跑,被贺缄一把攥住。
讲真,他捉她就跟玩儿一样,虽然汤媛不知贺缄身手如何,但就冲这点,挣扎什么的委实有点多余。她只好放弃,胡乱敷衍道,“殿,殿下还有啥事?奴婢赶着上课呢。”
“上什么课,你又不愿给我侍.寝?”他道。
怎么又扯到男女关系上了,汤媛连忙摇头,并不敢直视他眼睛。
“羽林卫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光鲜,其中脱颖而出的人,除了自身素质更得有深厚的世家背景,剩下的就算再有能力也越不过去。”他含蓄的提醒她,以她的身份攀不上世家子弟,剩下的又都没出息,嫁给那样的人还不如做他的女人。又温和道,“其实跟我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不在乎嫡庶,也不让你喝伤身子的避子汤好不好?”只要她想,他现在就给她孩子。
因为他已经有了完美的嫡妻人选,那人幼年中毒伤身以至无法生育,却是个不甘为家族抛弃的,无比需要他这样的合作伙伴,他亦能无所顾忌的独宠媛媛。
身为皇子背着心爱的女人连这种承诺都敢做,汤媛毫不怀疑就此跟着贺缄以后定能平步青云,只是她并不似看上去那么无害,也不能保证哪天不弄死他的女人,与其爱到陌路,不如让这份喜爱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心在流血,面上镇定,避重就轻的说,“殿下再说什么奴婢听不懂,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儿,只一条,奴婢喜欢钱但并非削尖脑袋要攀龙附凤。羽林卫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眼里确实不够格,可在奴婢眼里,那真真是高攀了,殿下若是有心,不如念在太嫔娘娘的面上为奴婢物色一个老实人吧。”
想得倒美,此生她再敢给他戴绿帽子,他就让她哭都没地儿哭。
贺缄眼眸一沉,唇角绷紧。
但只要他稍稍认真,她就扯东扯西的回避或者干脆逃跑。包括他与她的第一次,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手。
好吧,来日方长,贺缄想通此节,便不再追迫,冷静片刻,脸上如风雪过境的阴沉立时烟消云散。
他放开她,无所谓道,“随便你。只这世间没什么真正的老实男人,你慢慢挑吧。”
汤媛自心底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若说方才心里一点也不期待贺缄是真的在追求她,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种白日梦想想就好,一旦成真未必是好事。如今见他“追求”失败非但没有恼羞成怒仗势欺人,还表现的蛮有风度……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比起贺缨贺纶,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皇子,在这种不平等的制度下,依然尽可能的给予她尊重。
殊不知在贺缄眼里,她根本就是掌中之物,还怕她飞了不成?
晚点儿吃养的更肥。
贺缄一脸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时辰尚早,进来坐坐吧。”
人家都表现的这般拿得起放得下了,汤媛觉得自己再别别扭扭的不免有矫情之嫌,便从善如流,迈入小轩,说是坐坐,其实就是伺候他老人家,给他烹茶呢。
没想到花鸟苑还有这么一处妙地,小轩静谧优雅,似乎是建来供路过此地的贵人歇脚,却给人一种曲径寻幽之感,不费点力气绝对走不到这边,一旦走到了立时清风扑面,柳暗花明。
好香啊!
方才太紧张了一时也没顾上周围,此刻冷静下来,汤媛嗅到了一阵浓烈的香气,何以说浓烈,因为只吸了一口便觉得春日百花绚烂也不过尔尔,雅的是此香之浓却不流俗。
贺缄笑道,“在你身后。”
汤媛转回身,只见明媚的小轩外立着一株枝干遒劲,树皮纵裂的老树。
杏花开罢桃花艳,桃花零落梨花香。贺缄告诉她,这是梨树。
文人多爱杏花桃花,极少人注意这梨花才是天底下最美最香的。
前几日汤媛还惋惜寿安宫的桃花花期已过,却没想能在此间再见到一树香雪,洁白如兰。她美眸登时亮盈盈的,“真的好美,我竟是头一回知道梨花带香味呢!”
贺缄看着她笑,“有一种味道比它更美,你定然不知晓。”
味道能用美来形容吗?汤媛不禁陷入沉思。贺缄屈指敲了她一记,“你去过玉泉山吗?”
“去过一次,不过是在外围,好多地方都被彩锦步障遮住,奴婢压根就没机会细看。”
彩锦步障内不时传来公主郡主以及一些世家千金的欢声笑语,那里面都是天潢贵胄,汤媛一个宫婢自是无福窥视。
“玉泉山很漂亮,尤其这个季节,那里的雪园,足有上千顷的梨树,此刻应是飞雪蔽日,含烟带雨,漫然绮香。”贺缄动人的星眸熠熠生辉,深深望着她,“想去吗?”
那还用问!汤媛忙不迭点头。
贺缄笑道,“现在知道掌寝的好处了吧,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你怎么谢我?”
“我做梨花糕给您吃啊。”汤媛一高兴,不由往前爬了两步,跪坐他身边,“上林苑不会白种这么些梨树,想来应是有养蜂,我吃过梨花蜜,超甜的,在糕点或者饮子里撒一些,绝对这个!”她竖起大拇指。
贺缄忍俊不禁,“甜食易腻,不如我们一起吃肉吧。”他俯身啄吻她额头,然后道,“谢礼收到。汤宫人听令,二十那日伺候本皇子玉泉山狩猎。”
殿下,您怎么能这样!汤媛不悦的捂住脑门。
贺缄却不打算解释,召来姗姗来迟的陈三有,对汤媛道,“你自行玩去罢。走东门,小心点儿,别被老六抓到,他时常来这里玩。”
咦?他怎知贺纯正满世界捉她!汤媛一点也不想跟那只性格不太像小孩的包子玩。
他那个亲哥实在太吓人了。
且说汤媛离开小轩后,颇有如释重负之感。
贺缄不怪她便好,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可他若再勾.引她,想来也是不把她当朋友的!
太嫔娘娘说的没错,男人都一样,即便是与她交好的贺缄,如若把握不好距离,他也很有可能对她生有绮念。下回,她一定离他远些,不让他嘴巴够着。
娘娘还说,只要有了适婚对象,自会为她做主,贺缄也无可奈何。
可这心里实在有点疼!
那感觉就像暗恋对象捧着一束玫瑰带你去开房,还表示打.炮不会影响友谊更能促进和谐,尽管他已有了心爱的人。搁在后世妥妥渣男,可这里是大康,越是尊贵的人家越讲究传承,不多生几个怎对得起高贵的血统。如何多生?当然是女人越多越好。
奇怪,沙子好像迷眼了。汤媛使劲去擦眼角的泪珠子。
她没忘记那个诡异的噩梦,梦里他抱着馨宁*。
倘若答应他,将来她该如何面对那一天?
只有一个法子才能冷静,那就是从未得到过。
爱而不得总比得不到全部来得干脆!
前面有片清水潭,从假山中间挖出来的,及半人高,真像个洗手台。汤媛跑过去,深吸了口气,将脸沉入清澈见底的水中。
这是干爹教她的法子,如果你想哭,就把脸埋在水里,有效防止红眼睛红鼻头。
她会泅水,憋一分钟也不成问题,实在憋不住就抬头换口气,如此反复十几遍,才发现眼泪竟越流越上劲,没完了还!
“姑姑,你就这么渴吗?”贺纯围观了汤媛足足一盏茶,才忍不住上前问道。
啊,谁?汤媛一惊,呛了口水,咳咳咳。
她咳的眼泪直飙,瘫坐地上,这下也不用掩饰了,她是呛哭的。
看不出小包子还怪体贴人的,竟学着大人的模样轻轻拍着她后背。汤媛心中一暖。
“殿下万福,奴婢无状,恳请殿下饶恕则个。”她屈膝施礼。
贺纯笑眯眯的,坐在内侍怀中,保持与她差不多的高度。
“姑姑,我知道你叫汤媛,过几天我和哥哥们一起去玉泉山狩猎,三哥会带你吗?不带也没关系,我带你啊!”
“回殿下,三殿下会带奴婢过去。”
贺纯哦了声,小手一指清水潭,好心道,“姑姑,下回渴了便去前面的值房喝水嘛,这里不行,我撒过好几泡尿。”
呕~~你说啥!汤媛脸色绿了。
哈哈哈,上当了!小包子笑得打滚,“骗你哒,谁让你上回用虫子恶心我,咱俩扯平啦!”
臭小子!汤媛嘴角忍不住抽抽。
笑完了,贺纯一脸严肃道,“我要你陪我玩!”
但贺纯身边的内侍似乎有意见,几次欲言又止,一直警惕的盯着汤媛。
其实汤媛哄小朋友很有一套,念在他这么可爱的份上,陪他玩一会儿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她也没办法避开这小混蛋呀。
贺纯脚一沾地便拉着汤媛的手,边走边道,“你会打弹珠吗?”
“弹珠,弹弓,鲁班锁,九连环,掀纸牌儿就没有奴婢不擅长的。”
贺纯的眼睛忽然放出光来,仿佛重新打量了汤媛一遍,他勾了勾手指,那该死的动作跟他那个该死的哥哥一模一样。
汤媛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抱我。他伸出两只小手。
这可吓坏了身边服侍的,一个个争先恐后挤上来,纷纷劝阻。
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啊!
光是看汤媛牵贺纯的小手就够他们惊吓的,再抱进怀里,岂不是要他们的命!
做下人的,各有各的难处。汤媛心里门儿清,并不怪他们,况且与人方便也是于己方便。
“殿下,您这内侍说的没错,奴婢力气小,抱不稳当,万一把您摔了,奴婢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她扯了扯小小的嘴巴,夸张道。
贺纯不想让汤媛脑袋搬家,只好趴进内侍怀里,眼巴巴瞅着汤媛道,“你要是我乳母就好了。真的不能做我乳母吗?做了乳母就有力气抱我。”
我做你妈!汤媛真恨不能撕了贺纶的嘴,若非他在贺纯跟前说什么奶水不奶水的,又何至于让贺缄看她笑话。此时贺纯再提及这个话题,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而那些个内侍则暗暗憋着笑,垂眸不语。
面对洪流,堵不如疏。汤媛觉得与其哄着贺纯不要再乱说,不如给他讲清楚道理。
于是她一脸严肃的告诉贺纯自己做不了乳母。
为什么?贺纯很是困惑。
因为奴婢是黄花大闺女!而乳母必须是上了年纪的人,并且还得成过亲,生过包子。汤媛压根就不在乎众人惊悚的目光,反而以严谨的科学的态度跟贺纯侃侃而谈。
“你不能因为人家是女的就让人给你做乳母,若非姑姑脸皮厚,换成一般的千金小姐可能会上吊,上吊懂吗,就是这样,然后死了。”
“汤宫人慎言,你吓到殿下了!”内侍小德子尖叫。
“你闭嘴!”贺纯示意汤媛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