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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六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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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余名美人之中也包括了郑妃,郑妃尽管比其余人地位更高一些,但她的打扮与她们并无不同,郑妃太过静婉低调了,若不是她个子出挑,徐福还未必能一眼将她从人群中认出来。
美人们相继落座,明明扶苏就在上首,郑妃却连头都没抬一下,连看都没朝扶苏的方向看一眼。

徐福压下心中惊讶,收回了目光。

食物与美酒端上桌案来,美人们也不再拘束,自己倒上酒,便举杯遥敬嬴政。

只是这些个美人儿的目光,时不时会往徐福身上扫去。她们与胡姬不同,她们没有胡姬那样强烈的提防心理。此时七国大行美男之风,比较起秦王的英俊神武,她们更易为徐福那张精致又禁欲的脸而感觉到迷醉。

嬴政刚端起桌案上的兕觥酒器,脸色就登时沉了下去。

徐福并未觉得有何不对,他常常接受到来自他人的目光洗礼,这又点儿又算得了什么?

徐福淡定地跟着举杯。

美人们终于也收回了目光,还笑盈盈地朝嬴政说了几句祝词,无非就是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之类的话。待她们说完之后,顿时所有目光就都落在了徐福的身上。

他也要说?

徐福怔了怔,对上嬴政的目光,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徐福憋了一会儿,最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七个字,“愿王上得偿所愿。”

嬴政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笑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徐福,半分没有要分点目光到其他人身上去的意思。

众人举杯欢饮,酒水入口艰涩,味道并不怎么样,徐福原本也不善喝酒,只匆匆抿了一口便将手中酒器放下了。

殿内一派气氛欢畅。

唯有那围屏之后,赵姬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顿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狠狠灼烧,她脸上不仅不见半点欢颜,反倒还眉毛扬起,目光狰狞,竟是将手指扣在桌面上,硬生生地折断了一小节指甲。

她身旁的宫人噤若寒蝉,就连劝慰的话也不敢说。

他们知道,自从赵太后从雍城离开,便整个人都变了,暴躁易怒,就连秦王也从不正面与赵太后起争执,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又哪里敢触怒赵太后呢?

或许是几杯酒下了肚,便真的壮了胆,美人们望着徐福的目光倒是变得更为放肆了。

徐福无意中瞥见嬴政脸上阴沉的神色,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原本有些发晕的头,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他可没有想要给秦始皇头上造绿云的意思……

想一想嫪毐和吕不韦的下场,徐福就觉得被秦始皇如此惦记上,可一点也不好。

原本应该好好享受的食物顿时吃进嘴里也变得无味了。

此时,他是不是应该立刻表示一下忠心?

徐福装作不经意地起身,手执兕觥,缓缓走到嬴政脚边去,举起酒器邀嬴政共饮。

嬴政将目光放到徐福的身上,流连不已,他跟着举起酒器。

原本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却偏偏被打破了。

青铜酒器被砸到了地面上,还从围屏后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刚好顿在了嬴政的脚边,嬴政的脸色随之冷凝起来,但他还是淡定地先将兕觥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徐福怔了一下,也跟着举起来抿了一口。

围屏之后宫女失声惊叫,“太后!”

原本徐福以为赵姬会忍不住在这种时刻,大闹起来,可谁知道,那只酒器被砸出来之后,围屏后却半晌没有赵姬的声音响起,徐福正疑惑不解时,就见那失声惊叫的宫女跑了出来,花容失色,脚下一滑,直接扑倒在了嬴政的脚边,“王、王王上……太后……太后她……”

那宫女气喘吁吁,表情惊骇,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太过,竟然半天都未能将那句话完整说出来。

随后,里面也接二连三地跑出了宫人,其中一人匍匐在地,身体抖动不已,哀声道:“……太后突发急症,倒地不起,奴婢们不敢随意触碰太后。”

徐福也呆了一下。

他的话何时灵验得这么快了?他都快觉得自己是乌鸦嘴了!赵姬怎么说玩完就要玩完了,不是挺能蹦跶吗?

徐福不由得抬头朝嬴政看去。

嬴政脸上带着愠怒之色,他一掀衣袍站起身来,快步绕到围屏之后去,高声道:“传侍医!”

殿中登时便乱作了一团。

徐福也不敢随意到围屏后去,也不知那赵姬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了,只是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徐福便觉得赵姬定然十分不好了……

方才还饶有兴致频频偷瞧徐福的美人们,这时也都个个噤若寒蝉,坐在位置上连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跟这麻烦事儿扯上关系。

在这样的时间里,若是被牵连了,丢了性命,那可真是冤死了。

侍医很快便赶到了,他当即命人撤了围屏。

这时徐福也才看见围屏后的景象。

桌案上甚为散乱,边上还带着点点血迹,而赵姬此刻正倒在桌案旁,脸色发青,嘴角倒是半点血迹也没有,只是她的指甲有些破损,血迹正是从那里出来的。

堂堂太后,倒在地上,却无人敢去扶她。

明明是该又怒又急的时刻,徐福却觉得心中有些好笑。

难道赵姬就是这个时代的实力碰瓷专业户?搞得宫人都不敢去碰她了,嬴政也只是冷冷立于一旁,还是侍医命人将赵姬扶了起来。

侍医立刻伸手去探赵姬的呼吸。

这一探,侍医的脸色便变了。

他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叩地请罪,“王上,太后……太后恐是已经去了……”

宫人们被吓得连忙跟着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殿中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跟着叩地。

徐福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难以适应说跪就跪的节奏,于是硬挺着站在那里了。

大殿上下,登时就剩下他与嬴政二人还站着。

嬴政脸上闪过沉痛之色,眼底很快染上血丝,半晌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众人也不敢再开口,殿内鸦雀无声。

原本徐福也有点心疼秦始皇。

秦王不好当,过个蜡祭,也搞出这么血腥的事来,尽管赵姬挺讨厌的,但那毕竟也是曾与秦始皇相依为命的母亲,如今猝死……

徐福企图用传递自己的目光去安抚秦始皇。

但是等他目光一对上嬴政的那双黑色眼眸,他骤然感觉到那双眼里,毫无悲痛,反倒是里面的冰寒之色,冷得刺骨。

也是了。

赵姬已经消磨掉秦始皇心中的温情,如今秦始皇又怎么会为她而感觉到悲痛呢?方才秦始皇脸上的神色,应当都只是装出来的吧。

一国太后猝死,宴饮哪里还能继续进行下去?

宫人忙不迭地撤了食物酒水。

美人们也都默默回了后宫,扶苏更是迅速被宫人带走,胡亥年纪小小,倒也不哭,懵懵懂懂地便又被宫人抱回去了。

徐福挪了挪步子,正要朝着嬴政的方向走过去,谁知道他刚走两步,就感觉到脑子里像是被一记闷槌敲了一下,徐福脚步晃了晃,摔倒在地。

嬴政回转身来,连忙伸手将他捞起,徐福软绵绵地靠在嬴政胸膛前,晕了个彻底。

晕过去之前,徐福还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

不是女主角的命,你特么得个什么女主角的病啊……

嬴政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他抬脚就踹那侍医,“起来!给徐先生瞧瞧!”

那侍医懵了懵,爬起来后直接扑到了嬴政的脚边。

身后的赵姬被人抬了出去。

嬴政的目光紧紧锁在怀中徐福的脸庞上,连头都没有再回一次。

两厢态度差异之大,宫人们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心中发冷,匍匐在地面上,却谁也不敢再往下想去。

那侍医捏着徐福的手腕,脸上神色来回变幻,半晌都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

嬴政见状,脸色越加阴沉,侍医感觉到身上压力陡然加大,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咬牙道:“徐先生症状诡异。”

“如何诡异?说!”嬴政脸色更加难看,深以为徐福是否中了什么奇毒,又或是一不小心染上了什么不治之症。

“气血虚,精气亏。”侍医吓得一抖,脱口而出六个字来。

气血虚?

精气亏?

嬴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怪异,脑子里还不自觉地陷入了某种遐想之中。

侍医低声将补身之法一一道来,只是嬴政却静不下心去听,身旁的内侍倒是小心又仔细地一字不落地记下了。

待嘱咐完之后,嬴政便亲自将徐福抱起来,往寝宫里走了。

身后内侍怔了怔,犹豫问道:“太后那里……”

“虽是蜡祭之时,但太后突然薨逝,也是要昭告秦国上下的。”嬴政神色淡淡,口中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带过,全然瞧不出刚刚猝死的人,是他的母亲。

思及往日赵太后的作为,那内侍心中直叹气,点头道:“喏。”恐怕赵太后就算是活的,最后也只能死了。

*

徐福醒来时,肚子差点咕叽咕叽叫出声来,他捂着快要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心中感叹了一声,身为古人也真是不容易,不知道有多少个得了胃病死的。

徐福正要唤宫人来,谁知道刚从床上坐起,就与嬴政打了个照面。

原来嬴政一直坐在床边,身上的白色野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眸布满血丝。

能在秦始皇的脸上看见如此神色,也足够稀奇了!

徐福心中都不自觉地将秦始皇神化了。此时才会觉得,哦,秦始皇会累,会倦,会有喜怒悲欢。

徐福回过神来,问:“我是什么病?”问完之后,徐福自己顿时感觉到一阵怪异。

嬴政当然不知道骂人还有骂你有病这种说法。

“并非病症。”

“那是什么?”难道还真的是他身上的光环加错了,一不小心加成女主光环了?

嬴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徐福的心也不自觉地紧了紧,尽管他的面上还是维持着淡定之色。

“气血虚,精气亏。”嬴政丝毫不带删减的,十分完整的,语气寡淡地将侍医的话转述给了徐福。

一道闪电从徐福脑中滑过,照亮了他懵住的心灵。

精……气……亏……

徐福看着嬴政。

嬴政也看着他。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徐福其实有些心虚,睡在秦始皇的床上因为一夜春.梦发.情这种事,实在太过羞耻。

于是徐福只能继续装着淡定冷然,脸上写着“我听不懂”四个大字。

嬴政也回味过来,徐福许是觉得尴尬,于是便将那侍医解释的话语,又转述给了徐福,“侍医说你从前年少,身体还未长开。如今……是正常现象……加上之前熏香之中有毒,你吸入过后,难免会有毒性潜伏于体内,直至如今爆发出来,也只当是提前使你知人事罢了。”

正常现象?

熏香作用?

徐福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向来心胸宽阔,却偏偏为此事纠结于心这么久,都闹得他生出想法跑到偏殿去,在咸阳宫中越发显得他仗着秦王之势,肆意妄为。

若是如此,那他也不必再庸人自扰了。

皆是外物所致,看来他果然对秦始皇是没有想法的,真是太好了。

嬴政不知徐福心理变化,若是知晓了之后,必然会对自己刚才所言陡然生出后悔之意,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多谢王上为我担忧。”徐福总算开了口。

嬴政脸色缓和一些,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笑意,“寡人听侍医所言,你每日晨起必然要食一些补气血的食物。那奉常寺中何来补气血之物?依寡人看,你不如便长留宫中,每日晨起,自有宫人将食物送至你跟前。”

嗯?

嗯?!

徐福刚听嬴政开口的时候,没听出个什么来,还只觉秦始皇对自己可真够上心的啊,这样重视臣子的帝王,也就秦始皇了!谁知道徐福心中不要钱的夸奖还没跨完呢,便听到了后半句话。

长留宫中?

每日晨起,还有宫人送来补气血的丰盛食物?

天降如此大一个馅饼,砸在他的头上!

徐福原本应该喜出望外的,但他心底却敏锐地升起了一股别扭感。他的能力真的有高到,足够让秦始皇对他特殊至此吗?

徐福常常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哪怕见徐福此刻毫无反应,嬴政也并不觉得奇怪,他为徐福压了压被角,站起身来往外走,殿内点着的烛光被他挡在身后,他的脸庞顿时陷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也许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徐福那一眼,却是从嬴政的脸上瞥见了凶戾之像,目光令人遍体生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极有可能是一种预兆。

徐福心中陡然一惊,从床上坐直了身体,他张了张嘴,要对嬴政说什么,但是没等他开口,嬴政已经大步离去了。

对了!赵姬……

徐福突然想到了那个生死不知的赵姬。

嬴政此去是做什么?去处理赵姬吗?徐福连忙将不远处的宫女叫到床边来,“赵太后如何了?”他话刚问完,就僵住了。

因为那宫女着一身素服,头上无半点钗饰。

“赵太后……已……已薨逝……”宫女跪在地上,低声道,还随之抽噎了一下。

赵姬真的死了?!

徐福脑子里快速闪过之前的无数画面。

他向嬴政说起赵姬有祸时,嬴政眼底光芒晦暗不清的模样,嬴政回应他赵姬会常住宫中时那淡定的模样;得知赵姬前来寝宫找麻烦,嬴政虽怒,却并无实质行动的模样;还有就是在宴席之上,侍医言赵姬已去,嬴政满面悲痛,却眸光冰冷的模样;以及方才嬴政落入阴影中的脸……

徐福脑子里不得不生出了一个想法来。

嬴政早知有祸,却无动作,更对赵姬猖狂举动视若无睹。

是因为他早就胸有成竹?

从赵姬踏回咸阳宫开始,其实她已经如同踏在一条死路上了?

他从赵姬脸上见着的死气,会不会其实正来源于秦始皇呢?所以秦始皇才会听见他说起死气之后,反应那样奇怪。

这一切都是秦始皇谋划好了的!

徐福几乎已经在心底确定了。

蜡祭过后宴饮之时,那么多人身在殿中,赵姬大发脾气,却引起自己猝死,尽管有一围屏挡住,但也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不会有任何人将赵姬的死与秦始皇扯上关系。

虽然说起来有些残忍,但在这样举国上下欢庆的时刻,赵太后死了,全国上下,或许心中怨怼是多于哀痛的。

赵太后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若是秦王翘辫子了,秦国百姓定然还会悲痛而哭,而名声一向不大好的赵太后在这一日薨逝了,百姓们能有多少悲痛之情?因为赵太后的薨逝,他们好不容易等来的年终欢宴也将因此被终结,他们又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种种情绪之后,谁还会将赵姬的死盖在秦王头上呢?

那些前来投奔秦国的六国人,又岂会再因此而对秦王心生芥蒂呢?

赵姬已死,对秦国的负面影响却已经降到最低,不久之后,便很少会有人再记起这位赵太后。

……秦始皇身上将再无束缚之力!

徐福惊了惊。

“徐先生?”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半晌也听不见徐福的声音,不由得小心地抬起了头。

“无事了。”徐福又躺了下去。

不管秦始皇在背后做了什么,都不归他管。

徐福闭上眼,不如再睡一觉,等醒来后,应当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只是徐福并没能达到一觉天明的目的,他入睡后不久,便被宫女唤醒了。

“王上回来了。”宫女在他耳畔道。

秦始皇现在不是应该正在忙于赵姬的身后事吗?

徐福不得不从床上起来,下来之后,他才骤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袍被贴心地脱去了。

宫女忙又取来袍子披在徐福的身上,所幸殿内点着火盆,倒不至于被寒风灌个满怀。

嬴政阔步踏来,脸上神色轻松,他朝徐福道:“该用膳了。”

嬴政的确是特地回来同徐福一起用饭的。

对待母亲赵姬如何,嬴政自认早已仁至义尽,如今相比起来,处理赵姬身后事,他更乐意回到寝宫中,与徐福同坐一席用些饭食。

徐福跟在嬴政身后迈出寝宫,等走到一半,嬴政又突然回转身来,将徐福挡住了,“外面寒风太烈,不如便摆在寝宫中吧。”

宫人们闻言,立刻转身去摆桌案,上饭食。

徐福愣了下,点头,跟着又淡定回转身来。不用出去吹冷风,他觉得也挺好的。

之前的宴席被搞得一塌糊涂,如今也算是补回来了。

没有满殿的美人,连扶苏和胡亥也没有,只有两人摆得极近的桌案,和桌案上的食物,比当初在殿内时还要丰富得多。

也当时补了个年夜饭了。

补了个没有饺子,没有春晚的年夜饭。

徐福执起筷子,心中暖了暖,赵姬身亡的事已经彻底从他脑子里清理出去了。

徐福先填了填肚子,随后才听见嬴政出声道:“你可知太后已薨逝了?”

宫人们都站得远远的,谁也听不清他们这边在说什么。

徐福心下稍安,点头道:“问过宫女了。”

嬴政低着头,手中的筷子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捏住,却并没有夹菜。“赵太后本没有死。”

徐福心中紧了紧。秦始皇跟他说起这个做什么?

“寡人也未想到,你会与寡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什么想法?”徐福脱口而出。

“太后突发急症猝亡。”

徐福的心顿时揪得更紧了。

他知道秦始皇是在指什么了。他向秦始皇说起赵姬有祸时,便说观赵姬如今之状,极容易突发急症,很可能一时救不回来。在这之前秦始皇是不是就已经在谋划,以急症之籍口,让赵姬死得透透的呢?

秦始皇以为自己窥得了他的谋划?

秦始皇突然让他长留宫中,不会也是一种变相要挟吧?

徐福浑身汗毛直立,心中凉了凉。

嬴政依旧低头盯着手中的筷子。

徐福脑子里顿时浮现了嬴政面目阴冷的模样。

越想便越觉得是这样,徐福直接忽视了若是嬴政真心忌惮他,大可以直接粗暴地杀了他,一个太卜令在王宫中消失,保管可以不留痕迹。

而此时低着头的嬴政,嘴角还噙着笑意。

徐福本事果真不弱,当时他听见徐福所言,的确有些怔住,他没想到徐福连这也能瞧出来,但嬴政对徐福并无提防,于是也未更改计划,只是在他的谋划之中,没想让赵姬的死破坏掉整个蜡祭,赵姬近来脾气太过暴躁,诱发心尖毒,偏偏恰巧在宴席之上怒极而亡。

嬴政只能可惜一下,如此时刻,却未能同徐福多享受上一会儿。

现在补回来了,嬴政遗憾也已消失,心情自然轻松愉悦不少,他将手中筷子叩在桌案之上。

那头徐福背后隐隐发寒。

却见嬴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神色温和得诡异,“饱腹了吗?”

“饱……了。”以为嬴政会说出什么威胁之言,或者放出狠话来的徐福,有些懵。

嬴政“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问:“那赵毅你欲如何处置?”

徐福摇头,“时辰未到,不急。”

嬴政心中却按捺不下去那股急躁感。

许是真的对徐福上了心,再见赵毅如此挑衅徐福,更甚至偷走徐福的竹简,嬴政心中便止不住地涌动着的怒意,想要将赵毅弄死,一劳永逸。

但是嬴政更清楚,徐福平日冷淡,好似许多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实际上,徐福的骄傲是藏在骨子里的,他不屑此时与赵毅争个高低,他当然更不会乐意让嬴政背后直接将赵毅处置了,徐福想用实力狠狠扇赵毅一记耳光。

对那王柳,徐福便是如此。

若不然,王柳从走进王宫后,嬴政便能叫他再也出不去。

其实徐福心中想的还真不是要慢慢来,给赵毅重重扇一记耳光之类的想法……

他只是想到大冷天的,他不太想离开王宫,前往奉常寺啊。

就为了处置赵毅,他就得冒着寒风前去,那他对赵毅还不得是真爱啊?

所以徐福果断放弃,等天气回暖一些,正好那时,赵毅所算的日子也过去了,他再去打脸也正好。

就且让那赵毅心中做贼心虚,日日难以安眠一段时日。

反正做亏心事的不是他,他急什么?他在王宫之中,那赵毅再蹦跶,也蹦跶不到他跟前来。

徐福不知不觉便吃了不少食物,他放下手中筷子,正要去盛汤,手刚一张开,嬴政便抬手放了汤碗到他手中。

徐福怔了怔,也不犹豫,直接抬头喝汤。

这顿饭倒是比宴席之上要吃得舒服多了,吃饱喝足之后便会有些犯困,这几日,徐福的确是亏了不少精气,又为蜡祭准备良多,睡眠受噩梦所干扰,也有不足,现在赵姬一死,蜡祭一结束,陡然放松下来的徐福,便恨不得立即睡到床榻上去,好生休息一番。

嬴政看出了徐福脸上的倦色,出声道:“同寡人去休息,太后下葬之日,还需你来卜算。”

“王上今日也要早早歇下?”

嬴政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来,“是。”

见了徐福脖颈后的小痣,嬴政对自己夜夜入梦已有所感,虽然没能弄个透彻,却也已有几分明悟。

如此心境之下,再与徐福同睡一榻,滋味便变得截然不同了。

徐福倒是一听要睡觉,忍不住问:“今日侍医可曾给我开了药?”

“只有食补之法。”

徐福有些失望,吃了药若是见效快,今晚他便不会再做那梦了。不过就算没有药,他也得睡觉。

两人迅速洗漱过后,便一同上了床榻。

而此时,刚刚离开咸阳城不久,还在前往蜀地路上的吕不韦,也听闻了太后暴毙而亡的消息。

吕不韦当即就怔住了,久久无法挪步。

“……夫君?”吕夫人出声唤了唤他。

吕不韦回过神来,脸色发白,“嬴政……果真心狠……”嫪毐先亡,赵姬也已死,不知何时,便会轮到他吕不韦?

吕不韦心中惶然,表情麻木地在催促下,同吕夫人继续踏上往蜀地而去的路。

*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徐福放下心来,便一夜无梦。

嬴政却又入了梦。

与往日里那样模糊不清的梦境全然不同。

大床之上,帷幔之中,这是他头一次将少年的面容瞧得无比的清晰。

少年身着黑色祭服,腰间革带轻轻一束,将那少年显得风华无限,黑与白的相互映衬,让嬴政心底的暴虐欲.望越发强烈,恨不得将少年身上的衣袍撕个粉碎,再凶蛮从他雪白的脖颈间啃噬而过。

那件祭服,嬴政又怎么会认不出呢?

他亲自吩咐人做来的。

穿在徐福的身上,高贵又神秘,蜡祭之时,便有无数人为他的风姿所倾倒,就连在宴席之上,后宫姬妾也忍不住在徐福跟前羞红了脸。

嬴政心中是有怒意,但他却清晰得知,自己的怒意并非冲着徐福而去。

那些妆容厚重,身段窈窕的姬妾,怎能与徐福相比?

……

也许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嬴政发觉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

满脑子,一会儿是徐福的脖颈,一会儿是他站在田埂间与苏邑并肩而立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心中止不住对徐福的渴望……

于是他动手了,他趴在少年的身旁,遵从内心的渴望,伸手,剥开他的衣袍,露出光洁又脆弱的脖颈来,他抬起手,粗糙的手指摩挲过少年的脖颈,一点小痣从指间漏出。

黑白分明。

让人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嬴政低下头,亲吻,舔舐,啃咬。

嬴政觉得自己的眼中已经装不下如此瑰丽之色。

美的事物总是让人止不住心生好感的。

嬴政觉得自己很奇怪,初时他对徐福本也只是纯粹的好感罢了,到了后来,却不知何时渐渐变成了更深的欲.望。

他竟然会在有一日,骤然想起,徐福躺在床榻上的模样,让他有种临幸的错觉。

嬴政忍不住将手探得更深,摸索向下。

衣袍被分开。

脖间的亲吻变得更加用力。

一只手突然横空伸来。

嬴政怔了怔,正对上徐福那双眼眸,在黑夜里,熠熠生辉,仿佛缀满了漫天星辰。

嬴政的手不自觉地僵住了。

心底有两个声音在叫嚣,一个在道,你被发现了,你被抓住了!一个却在更用力地叫嚣,让他更直接地冲上去,将人摁在床榻之上,想撕开衣袍就干脆撕开……

没等嬴政心底的声音争论出个结果来,那只手突然又收回去了。

徐福闭上了眼。

嬴政松开徐福的脖颈,吸了一口气。

凉的。

嬴政陡然清醒了不少。

什么梦?

是梦?不是梦?

那瞬间,嬴政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闭上双眼,半天才平息下来内心的欲.望。

月亮慢慢躲在了云层之后,时间流逝,转眼便是翌日清晨。

徐福入睡快,睡得又早,今日便醒得也格外的早,他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宫女服侍着他起身,为他披上衣袍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间就满面通红地低下了头。

徐福一脸莫名。

难道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他浑身的魅力又增加了?哦,或许是睡觉有助于美貌值增加吧。

徐福穿上衣袍,洗漱干净,没等嬴政醒来,宫人便已经送来了食物,正是补气血用的。

秦始皇还真没开玩笑啊?

的确是他一起床便有食物享用啊!

徐福摸不清嬴政心中所想,慨叹一声,就在暖融融的寝宫之内,搭上桌案,先享用了些食补之物。

辰时,嬴政醒来,他按了按额角,翻身起床,一眼便看见了桌案前坐着的徐福。

徐福留了个背影给他。

嬴政盯着瞧了一会儿,心底某个欲.望已然变得清晰起来。

嬴政同样更衣洗漱后,才缓缓走到徐福的身旁,见嬴政醒了,徐福立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王上。”

在秦始皇的地盘上,比秦始皇还像主人,徐福真担心自己这样骄奢下去,哪一日秦始皇容忍不了,就弄死他了。

但是秦始皇这样的高级待遇,偏偏他又拒绝不了。

徐福心中暗自叹气。

嬴政原本只将昨夜的梦暗自记在心中,但他的目光却陡然凝滞在了徐福的脖颈之上。

……那里一片的红痕,亲吻的痕迹相当显眼。

嬴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昨夜他将现实与梦境弄混了?他抱在怀中的哪里是梦中的少年,分明就是徐福!

那些痕迹便是最好的证明!

嬴政心中有股想要扒掉徐福衣袍看个究竟的冲动在作祟,他强制压下,将头偏转过去,声音暗哑道:“今日与寡人同行,用过膳后,便先去见一见太后。”

徐福嚼了嚼口中的食物,含糊地应了一声。

去看一看赵姬多么惨,也算是报仇了吧啊?

“王上可一同用膳?”徐福指了指面前的桌案。

嬴政也不避讳,直接就着徐福之前的位置跽坐而下。

徐福:……

那他坐哪里去?

宫女窃笑不已,忙又去搬了桌案与软垫来,徐福这才掀袍坐下,或许是那瞬间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些,他忍不住捂了捂脖子。

睡一觉,我落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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