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危局
慈海不过闭关入定了七日醒转之后就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他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佛门高人其实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角色前半生曾为炎国勇将杀人无数只是为了得罪权贵方才隐姓埋名最后得遇一位高僧指点后便开始专心研习典籍经义硬生生地从一个武人变成了一个有识之士。饶是如此他却深知乱世之中唯有自保才是正道因此从未放松过习武练气因此每月总要至少闭关七日。
相比之前每次醒来时的心神安泰不同一股深深的血腥和死气让许久没有动过杀念的他心神恍惚。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他便飞身朝山下掠去果然远远地看见赵庄的轮廓时他的心便沉了下去。原本还算兴旺的村子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四处是烈火焚烧的痕迹地上的骸骨更是触目惊心。慈海自忖见过多少修罗杀场此时也禁不住怒气勃仰天出一阵悲愤的长啸。村中不少人都和他打过交道其中练钧如更是不时前往紫云寺请教经义慈海甚至曾有收一个弟子的想法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想不到七日之隔便是天人永诀。
他默默地伫立在村子边缘许久才开始动手收敛尸骨口中佛号不止。足足大半日的功夫他才将这些村民唯一的留存埋入了深坑并堆起了一处高冢。冢前的木碑上只是书写了“慈海敬立”四个字。尽管已经丢弃了许多世人的感情但慈海仍旧自责不已在高冢前默念了三日的心经后便飘然而去。他必须要弄清楚一个世外小村突然遭此大劫究竟是所为何事一向被压抑在心底的杀念已经无可抑制地爆了出来。
中州华都内可以称作宫城的共有两处一处是天子华王所居的王宫另一处便是使尊的居所——由钦尊殿为主体的御城。两座宫城各据南北遥相呼应本应是中州的权力集中之地只是御城中无主已是多年向来只有几位使令占据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到第四十四世天子华王姜离在位时使尊殿下竟然会再度降世。
练钧如站在御城内最高的天台之上神情一片怔忡。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足足一个月了他从藏书楼中得到的讯息不计其数却几乎没有任何抗衡四国诸侯的办法。倘若他真的是那劳什子的使尊兴许还能用那神乎其神的使役之术让王军迎敌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份能耐。
和中州君臣接触日深也让他对伍形易生出了一种深深的疑惑。作为八大使令之中州除华王姜离之外实际权势最大的男人绝对不可能一时性起地强迫他这个冒牌货居于使尊之位。仅从中州群臣忧心忡忡的脸色上练钧如就能隐约察觉到中州之外的情势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他正在那里愣愣地出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冷淡的话语声。
“当日中州和炎国一战后天下百姓皆获知使尊大威对天子敬畏更甚而诸侯权贵则心生忌惮。每代使尊均应天命而生背有凤鸟图腾能役使神鸟。如若图腾无法觉醒则不过如草芥一介庸人而已无法为天子臂膀。每代天子均有使尊辅佐而其人往往隐于市井乡间。诸侯为削天子权威往往于新天子继位之后密遣人搜寻使尊后继以杀之为后快。自中州第三十九代天子至中州第四十四代天子使尊始终未曾现世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练钧如愕然回头却见侍女打扮的孔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顿时愈奇怪。尽管伍形易苦心安排了孔懿跟在他的身边但此女竟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典型等闲并无一句话只有在练钧如吩咐事情时才偶尔会答一个“是”字几天下来练钧如几乎要忽视了身旁的这个使令。
“二十年前四国合力攻打中州却因为陛下的反间计而乱了阵脚最终不得不撤兵。眼下就是剧战之后难得的太平四国为了防范四夷的袭击都收敛了部下的兵马并趁此难得的机会休养生息。然而自月前开始就天现异相使尊降世的消息再次充斥天下伍大人和我们再次出动寻找想不到会生那种事情……如今虽然殿下已然屹立于中州庙堂但列国的一众豪强都是蠢蠢欲动四国边境业已集结了大军。”孔懿仿佛没有注意到练钧如的眼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天台之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余侍从一流都是站得极远孔懿又是极力收束了声线因此不虞外人闻听。练钧如虽然早已大致清楚了天下大势骤听得这些话还是忍不住脸色大变。“孔懿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倘若伍形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四国诸侯的朝觐之日就在七日之后一个不好就是大军压境中州如今的兵力抗衡一国兴许还有胜算但若是四国大军齐至又该如何打算?”练钧如扫视了远处的一众侍从一眼这才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孔懿突然沉默了她虽然跟随伍形易多年对这个亦兄亦父的男人信任异常却仍旧不明白伍形易的心意。她见练钧如这些天始终郁郁寡欢便知道对方在心忧处境再想起之前在练钧如面前的誓言她便想提醒一二。毕竟她的内心中还存着一丁点侥幸倘若这个少年真的是那具有无上之能的使尊殿下那中州危局便能够迎刃而解。
“殿下所言属下也不知道。”孔懿终于勉强开口道她见练钧如似乎有些愤怒之色又低下头轻声答道“伍大人的心意向来无从揣测我们虽为同僚却向来奉他为主。殿下您尚未见过四国诸侯待到你见到他们时便会明白中州的局势是何等侥幸。四国诸侯中周侯治国有道赋税而重民事是百姓称许的明主;商侯礼贤下士馆清宫中名士数千被誉为‘贤君’;夏侯性格阴森狡诈多智喜怒不形于色为人最难应付;炎侯冲动暴虐麾下雄师却为列国之最对先祖的失败耿耿于怀。这些人一旦会于中州朝堂便要看殿下应付的本领了。”
尽管练钧如曾经自华王姜离和群臣之处听说过这些但是自孔懿的口中条理分明地吐出这些话语却格外令人心悸。练钧如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愈明显地缠绕在心间一步步地勒紧了他的脖子目前的他已经是一只脚深深陷在了泥潭中再也无法自拔。
离开天台时练钧如和孔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此刻两人都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练钧如曾经旁敲侧击地向他人打听过八大使令的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仿佛这些人都是一夕之间出现在中州朝堂一般。而这些天赋异禀的人可以用赋魂之术役使王军这才让中州能够勉强存留至今未曾失掉正朔之名。可是他们的行踪和举止过于隐秘因此没有朝臣愿意和他们有过多往来。
“孔懿你相信伍形易能够挽救一切么?”当练钧如的寝宫中只剩下了孔懿一人时他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还是说一切就只是赌博而已?”
孔懿没有回答但是借着那昏沉的灯光练钧如依稀现这个从未露出其他表情的女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为软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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