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笼络
练钧如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伍形易所赠的绢册心中却是一片茫然那种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夹杂着更多的无奈和悲愤。周侯的贤名他是听说过然而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乱世之中所谓贤名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更深沉的城府和阴谋。既然如此华王姜离让他练钧如随周侯而去尚可解释为帝王心术为了拉拢一个中州之外最好的屏障;可是伍形易的认可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他无法想象如伍形易这般处心积虑将一个冒牌货好不容易推上使尊的神坛骤然间又会答应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更不用提会令两个使令随行了。
他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起身而立身形竟是无比萧索。如今他看似位高权重得百姓顶礼膜拜却只是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而已连父母尚且护佑不住又何谈护佑天下万民?姜离曾经有言令他聚拢中州贤士为国出力如今暗中来投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其才干也不过中平难以担当大任长此以往难道自己就真的要身殉这几近死局的中州?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严修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自打那一日见过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之后他就重新定下了规矩钦尊殿非传唤不得擅入而只有严修不在禁忌之中可以随意在殿中通行。对于这个终于下定了决心的同路人练钧如给予了最高的敬意和信任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形同兄长的可靠人而已。
“魏方来了你这几天一直都在四处瞎转悠难道忘了你还把这个人安置在了御城么?”严修的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不悦他解开心结之后在无人的时候也就丢开了明面上那些礼节“此人虽说算是农户但那点见识比起腐儒来说要强许多再者听他的口气隐于山野的名士也不少你若是有心不妨让他想想办法!钧如你应该知道此去周国只是开始并非终结你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可是和当初劝诫我重新振作的那个人完全不同!”自从两人真正交心之后严修便在练钧如的坚持下直呼其名关系也热络了许多。
练钧如心中一震面上却浮现出一丝了然的苦笑“严大哥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半点都不给面子。我知道了你让魏方进来我此次离开华都不可能带他同行确实得交待他一些事情才行。”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绢册郑而重之地将其藏在怀里这才整了整衣冠。严修微微一笑点点头便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殿外便传来严修低沉的声音。
“奉使尊殿下钧旨宣魏方觐见!”
大殿的门又被缓缓退开只见魏方身着一袭宝蓝色的儒服人也是精神了不少举手投足见可见几分读书士子的气度再不复当日苦巴巴的农户相。他依礼在练钧如座前跪倒重重叩道:“草民魏方叩见使尊殿下!”紧随其后的严修却是一言不微微欠身之后便上前立在了练钧如身侧。此时此刻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他们三人气氛便显得有几分诡秘。
“魏卿起来吧不必如此拘礼站着答话即可。”
练钧如的言语分外温和听在魏方耳中竟是仿若清泉流过一般。魏方虽然曾经拜过明师但由于家中困苦出身卑微数年游学下来已是身无分文履投权贵门下却皆遭斥退最后回到故乡后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户至于那些学问也随着岁月蹉跎而不复得用。此次他本是冒死求告却投了练钧如缘法不仅以礼相待未曾歧视而且练钧如这个高高在上的使尊甚至流露出几分招揽的念头如何不令他感激涕零?他一听那“魏卿”二字便浑身一震紧抠着地上青砖的手更是不住颤抖只是抑制着心中情绪不敢失仪而已。
“魏方不过一介农人不敢在殿下面前挺立。殿下若有所问草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的头又垂得低了些竭力掩饰着面上复杂的情绪。
练钧如的面上浮现出了一缕异色他何尝不知道魏方并非他想要招揽的真正有才之士。然而在目前的情势下他与其自己贸然行事不若借重魏方这个曾经与如今各国名士都有过交往的人。自从上次攀谈下来他已是大约知晓了这个人的心性不愿借助他人之力去求权贵器重这在如今的世上已经是不多见了。而且此人与夏国名士鬼谷子王诩有过数面之缘这也是相当难得的。鬼谷子王诩虽是隐士却是交游广阔等闲人欲求一面而不可得若是魏方能够帮助他结识这些人将来或许能求自保。
“魏卿不必妄自菲薄本君既然用你便不会计较你的出身来历。”练钧如亲自将其搀扶起来又在魏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英雄不论出处你曾经和本君谈过多次这见识也算不凡怎可轻易断了大志?本君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如今的大势所向你能够不畏强权据理力争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比那等只会叫嚣君臣大义的腐儒要强的多!”
“下臣明白了!”魏方重重点了点头“殿下但有所命请尽管吩咐下臣定当竭力去办!”早从接受了练钧如馈赠安置了家眷开始魏方就知道自己已经出卖了那一条微不足道的命。士为知己者死他虽然不是什么无双国士但也知道忠心事主的道理。
信昌君汤舜允来来回回地在御城之外踱着步子眉宇间尽是浓浓的忧色。自打得知洛欣远和闵西全都将归国的消息之后他就没有一刻能够安宁。同为质子他自然知道来自各国的其他三位公子皆为身份干碍极重之人洛欣远是周侯之弟长新君樊威慊的继承人闵西全是夏侯庶子阳无忌则是炎侯的幼弟。
在他看来如今周侯骤然下决心迎回洛欣远定是因为北狄军情压力日重为了安抚长新君樊威慊而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夏侯接回庶子闵西全极有可能是因为嫡长子闵西原实在不争气对庶子别有期待。可是他这个堂堂正正的商国贵胄却只能俯伏于那一无是处的华王姜离面前摇尾乞怜在伯父商侯汤禀赋面前卑躬屈膝希望能够苟延残喘保全性命这种日子他实在过够了!为什么他伯父那样的昏君能够安坐诸侯之位他这个有雄才大略的侄儿却只能在中州为质数着日子熬过岁月?他如今已是三十岁了再不能把握机会怕是到年华老去也无法回归故国。
“允公子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您若没有重要的大事还是改天再来吧!”一个侍从见汤舜允神情烦乱便禁不住开口劝道。但凡在华都待过多年的人都知道这位商国信昌君是什么样的人。堂堂商国顶尖贵胄竟足足在华都为质十年换作常人早已磨平了棱角哪像这位信昌君大人还能四处钻营的。
汤舜允自失地摇了摇头他真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高傲和矜持如今即便面对一个小小的侍从他也不敢出言厉声呵斥换作那时纵马沙场的时候又哪里会想到一时不慎而落得今日的下场?
“多谢阁下提醒只是本君今日身怀要务倘若不见到使尊殿下就只能在此苦等了!”他知道华王姜离必定不会放其归国那么要有所突破就只能从练钧如这一头下手。横竖他已经无路可走说不定这位时常有非凡举动的使尊殿下能够成为他的福星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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