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菊豆腐
虽然最近苏氏餐饮忙着拟定秋季新菜菜谱,但生意还是的做的,这点儿,差不多该准备晚上开张了。
李红星装模作样,指挥手下的学徒去库房搬菜,自己笑着到跟前跟留下的苏若彤套近乎。
“苏小姐,你今年秋天,就该去新海大学读书了吧!”
苏若彤搜索了一下前身的回忆,点点头:“是的。”
“新海大学是好学校啊!我听说今年新生开学是九月二十号,比往年迟一些,苏小姐没事儿来厨房里多玩玩,我们这些老骨头,就稀罕看见年轻人。”李红星笑的慈眉善目。
“李师傅,你也看不起菊花菜么?”苏若彤抬起好看但是面目表情的脸庞,忽然问了李红星一句。
李红星有些为难,这让他怎么回答好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包汝文跟包小新走了,但是包汝文一手带的大徒弟还在这厨房里直愣着耳朵听呢,这孙子,就跟包汝文一个阴损样儿。
说不喜欢菊花菜,这不是打苏若彤脸么,可若是说喜欢,包汝文的大徒弟一准儿告黑状。李红星谁也不想得罪,心头熬得慌!
恰好,几个小学徒用大推车推了好几篓子菜进来了。
餐馆里有几道下饭菜是用豆腐做的,每天点单量很大,消耗自然不小。
它不耐压,又不好密封保存,被装在盒子里,放在推车最顶层,白生生,水灵灵,随着推车的移动而颤巍巍的一抖、再一抖,好像随时都会碎一块儿下来。
苏若彤走过去,二话不说,捞起一块豆腐,放在案板上。
李红星眼前一花,还没回过神,就见苏若彤已经取了案板上的厚背刀,唰唰挽出一个雪亮的刀花。
咚咚咚咚咚……
连绵不绝的切菜音有节奏极了,一声一声似乎要连成一片,但却又能听出期间细微的间隔,它们完全一致,一致到了一种极限,让人只听这韵律就忍不住陶醉。
好像就是那么一眨眼,李红星还没看清楚苏若彤那嫩白不弱于豆腐的小手是怎么挪动的,那块豆腐就被她切完了。
看着案板上的豆腐,李红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明明看到了苏若彤对着豆腐下了无数刀,甚至刀尾部还斩在案板上,发出了响声,但那豆腐瞧着,分明还跟没动过一下一般,完好如初立在上面。
“这……”李红星纳闷不已。
这时,苏若彤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的在豆腐顶心一碰,只见那一整块儿豆腐竟然哗的一下散架了。
它裂成了大小均等的九块儿,每块都有半指长短,这还没完,只见那豆腐分开成九份后,上部竟然散开成菊花状,一丝一缕,从根部连在一起,最奇妙的是,那些菊花花瓣状豆腐丝,每一根都细若发丝,薄的透明。
这一幕让李红星的眼睛瞪圆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段记忆,他还以为自己都忘了呢。
那是十八年前,他刚刚来苏家厨房做学徒没几天。那天,苏秋鸿喝了点儿小酒,喊着嘴里干,想要吃点儿凉菜压一下,随手捞了一块儿豆腐在案板上。
“我就切一遍儿!你们看好了。”苏秋鸿懒洋洋的提着菜刀,说道。
厨房里,不管是正在炒菜的大师傅,还是扫地的小学徒,一个个都停下手里的活,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苏秋鸿手下的动作。
他们都知道,苏秋鸿的一手手艺,是不外传的,但是如果他在厨房里做饭,被人看到学会了什么,苏秋鸿也不会计较。今天,就是大好的机会。
一时间,本来嘈杂的厨房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变的分外安静,人们连呼吸声都屏住了,炒到一半儿的菜没人再管,煤气灶被一个个闭上,谁也不敢出声,谁也不敢动,时光凝滞了,唯有众人目光所向处——苏秋鸿的那双手——变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咚咚咚咚咚……
那样熟悉的切菜声,穿越了十八年的岁月,从李红星已经模糊的记忆中透出,和眼前的一幕对应上。
他甚至因此回忆起更多——苏秋鸿切出来的豆腐丝,也是这样的细,细的已经透明了。唯一不同的,就是苏秋鸿的豆腐丝被一切到底,而苏若彤的豆腐底部还连着,可以散落成菊花状。
这样精妙这样快的刀法,只看一遍,又没人讲解,自然是没有任何人能学会的。
那盘豆腐丝被苏秋鸿简单的浇了一勺生抽,几滴麻油,大快朵颐,盘子底儿剩下的几根夹不起的,给厨房里的人偷偷刮起来,试着穿了下针,那样细的针鼻儿,一下子就过去了!简直是比头发丝儿还细。
李红星喉头松动,不停吞咽着口水,看着眼前的菊花豆腐,似乎傻了一样。
“李师傅,你觉得你这份菊花豆腐,价值几何?”苏若彤淡淡道:“它比不上佛跳墙么?”
“比得上,当然比得上!”李红星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当年苏秋鸿是什么手艺,什么地位?八十年代,钱还当钱花的时候,京城那边有人开价十万一桌,请他去做菜,愣是没请动。有这样手艺的人,就算随便做点儿萝卜白菜,也比那海鲜堆出来的东西金贵。
“现在的佛跳墙市价是多少,这一盘豆腐就标价多少,今天晚上,把它推荐给该推荐的客人。从明天起,我每天晚上都会来做一道菜,作为秋季新菜先导,直到秋季新菜全面推出。”
苏若彤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只洁白如玉的薄胎甜细白瓷盘子,也不知道她怎么用菜刀在上面一挑,就将九团儿豆腐分开放在上面,一点儿豆腐丝儿都没有损坏。
她目光在调料架上看了看,慢悠悠的取下一瓶生抽,又取来一瓶香油,随意在上面倒了倒,将盘子推给李红星:“连盘子一块儿冰镇着,晚上拿出去。”
李红星点头如捣蒜,目送苏若彤离开厨房。
他捧着这盘豆腐,豆腐如白菊,酱汁黑如墨,那么分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妙韵味,空气里,散发出豆腐和酱油交织的微妙鲜甜气味,让他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吹散了这种不知名的氛围!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