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贼？”这个信息太震撼了！林晓东事先一点都未想到。原本他估计陈在山应该是个江湖中人，就像凌德状、孙成道他们一样，参加过什么帮会，做些类似于收保护费、解决一些麻烦人物之类的。可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是个飞贼。
其实所谓的“飞贼”，只不过是叫的好听点而已。说白了，其实就是小偷。只不过他们和那些平日里小偷小摸的扒手不一样，飞贼一般都会些特殊的功夫，比如缩骨功、轻功之类。因此他们自诩不是一般人，不屑与偷平常人的财物。他们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定是不同凡响。不是大宗的财物失窃，就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被盗。这么做不为别的，就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北方也有把这类人称作“高买”的。

“常大夫，你肯定吗？这种话可不兴乱讲的。”

“林队长，你放心，肯定没错。其实陈在山是飞贼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听家父说起过一次才偶然知道的。家父在大概十多年前曾经救过一个江湖中人，这人是个和尚，法名法慧，有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那次那个法慧不小心，遭到了几个仇家的联手暗算，结果身受重伤逃了出来。那年家父去京城拜望一位年长的医道前辈，路过沧州，正巧在野外遇上这个生命垂危之人，于是出手救了他一命。事隔几年后，有一天这个法慧突然到我家拜访家父，说是自己在白渡镇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这次顺道特意来看望一下家父，并感谢家父当年的救命之恩。后来家父在和法慧的交谈中才知道，原来法慧就是江湖上一个非常出名的飞贼，而他的这个关门弟子，就是现在躺在里面的陈在山。”

“嗯！”听常国栋如此一说，林晓东估计这件事八成应该是真的。这多少有点让他感到头疼。昨天一回来，王训友就告诉他，陈在山从季老五、常国栋的嘴里已经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了。于是前几天他郑重的向王训友提出，想加入他们的队伍一同抗日。本来林晓东正考虑是否要让他参加进来，可现在知道陈在山原来是个穿堂入室的飞贼，说实话，林晓东有点不希望他留下来。人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成见。一般来讲，普通人会害怕杀人犯、强盗，惟恐避之不及，但奇怪的是基本不会看不起他们。可小偷就不一样了，人们不会怕他们，却会非常的厌恶他们。这点单单从称呼上我们就不难看出。你不会称呼那些拦路抢劫的人为“小强盗”，也不会称呼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小杀人犯”，可偏偏会称偷东西的人为“小偷”、“小贼”、“小毛贼”。轻视之意溢于言表！就像大部分的人看见老鼠、蛇、蟑螂就会觉得恶心、害怕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反正就是厌恶。“行，我知道了，常大夫。谢谢你的好意提醒！”

“不客气，林队长。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出来了，我还要去给魏政委他们换药呢。没什么事我就先过去了。”

“行，常大夫，你忙吧。”

常国栋离开后，林晓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又陷入了沉思。现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背离了他的愿望，变得面目全非。原本他想的非常简单，带兵打仗而已，什么事都不想不管不问。可现在问题一个接一个。先是队伍如何扩编问题，接着又引出了自己的入党问题，然后又是和国民党军队的冲突问题，引出了他和宋敬贤的不同见解。这些问题已经让他烦不胜烦了，现在他的队伍里又冒出了个小偷。这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决定不去管陈在山的事，让他伤好了以后直接走人，省得惹上那些无谓的麻烦。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他的背后好像有人。他马上一个回头，却见陈在山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到了他背后。这下把他吓得不轻。“我说陈兄弟，你啥时候来的，怎么也连声音都没有，吓了我一跳。”

“我早就来了。”陈在山淡淡的说道。

“早就来了？早到什么时候？”

“早到你和常大夫说话的时候。”

“呃…………”看来他和常国栋的对话，陈在山都应该听到了。这让林晓东感到有点尴尬！“那我和常大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听见了。不过请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本来是找你有事的，不小心听到了常大夫在说我的事。当时碍于常大夫在，我意识到还是不要出来的好，省得人家尴尬。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出来，似乎我又有点偷听的嫌疑。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出来。毕竟常大夫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陈兄弟，你别误解常大夫。他不是在搬弄是非，而是把他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明白，林队长。我不会怪常大夫的，他说的都是事实，我没理由责怪他。其实本来这件事我也没打算瞒着，刚才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我陈在山虽说是个穿堂入室的飞贼，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我还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不会将这些事情隐瞒起来的。”

“噢，这个…………你放心，陈兄弟，你的为人我们还是相信的。”林晓东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随口应了一句。可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他们一共才认识几天啊，连见面也不过就两三次，就说相信人家的为人，这不是瞎扯吗。这话听上去自己都觉得假模假式的。

不过还好，陈在山倒是没有注意他的话，“林队长，我前两天跟王书记提起过，想加入你们的队伍打鬼子，相信你应该知道这事了吧。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飞贼的名声也不招人待见。你们要是觉得收下我会有所顾忌，那就当我没说，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儿，不过你们添麻烦。可是林队长，我希望你能知道一件事。我陈在山要求加入你们的队伍，不是为了找个靠山，更不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出路。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是抗日打鬼子的队伍，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干，就是想多杀几个鬼子给我那冤死的姐姐报仇。林队长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陈在山从小就没了父母，是我姐姐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我那姐姐命苦啊，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为了养活我，十二、三岁起她就到处找活干，给人打小工。到了十七八岁好不容易嫁人了，谁知没过几年就死了丈夫，又当上了寡妇。这也就算了！没想到的是，我姐夫死了后她落下了个“克家女人”的名声。说是我父母的死、我姐夫的死都是被她克死的。从此以后街坊邻居都躲着她，就像躲麻风病人一样。我姐是个要强的人，见大伙都躲着她，她也就不去麻烦别人，自己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幸好我十四岁左右的时候遇见了我师傅，跟着他老人家出去学了几年艺，也有了点本事。靠着这些本事，我也时不时的能挣些钱。我有了钱以后，总是帮补她一些，就这样她这才勉勉强强的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可现在日本鬼子一来，不但糟蹋了她，还………………”此时陈在山眼中久含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捂着脸，抽泣了两声，然后一抹把脸继续说道：“林队长，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是想让你知道，我陈在山不是天生就是个贼，也是没办法才给逼到了这条路上。杀鬼子，是我自己的选择，可以说我的下半辈子就靠这个活着了。你们不方便收留我没关系，明天我就离开这儿。可不管到哪里，我杀鬼子的心是不会变的。除非哪天我死了。”说完，他一转身出门而去。

陈在山刚才说了那么多的话，林晓东一句话也没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凭陈在山刚才一番掏心窝的话，林晓东觉得应该留下他。可是转念又一想，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一屁股的屎，还没擦干净呢。万一以后为了这件事，谁再给他来个上纲上线，那他不是给自己在找麻烦吗？谁能知道陈在山以前干过什么？偷过哪些人的东西？被偷的人里，会不会扯上什么说不清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让他越想越害怕。到了此时，林晓东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原来的他从不需要关心这些事情，他所关心的，是如何提高部队的训练质量，如何出成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被缠绕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了。而且缠绕的时间越长，他越感到这种事的麻烦，越会感到对类似这种事的恐惧。如果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今天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要求陈在山留下来。可是现在，他实在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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