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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倔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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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叠楼里当丫头的日子,就是一种苦难。两个女孩进楼已经满一个月了,楼主的人影是再没见过,两人一同当着苦命丫头,天天干粗活给打骂。
“丫头,过来打扫房间!”

又有人来喊干活了。

如意抖着身子走过去。

…………

“丫头,我打断你的腿!”

枝玉倌大吼,打翻了整整一盆滚烫的热水淋在如意的背上,如意缩着身子,努力地躲。

“别打了,没有,我没有偷!”

“还顶嘴!死丫头,我打死你个小偷儿!”

枝玉倌就是当天在楼主身边,因玉片而掴打如意的那个官妓。今日丢了一支珠钗的她把气全撒在如意身上,在她眼里如意就是有前科的小偷儿。她把人往死里打,扣倒了整整一盆热水不够,她还用两指宽的粗藤鞭打,粗藤抽起来嗖嗖的破风声。

“找到了,枝玉倌你的桃花珠钗在这儿。”枝玉倌的丫鬟拿着珠钗跑进来。

枝玉倌啪地扔了粗藤。一边按着胸口顺气。

她恨恨地瞪缩在地上地小人儿。

没见过这么倔地死丫头。打半天不求饶。

“算你走运。贱丫头。快滚出去。以后不许进我房里来!”

给枝玉倌地丫鬟像赶臭虫一样赶了出房间。如意抱着乌青地双臂。步履蹒跚地往住处走。刚好给教行嬷嬷瞧见了。

嬷嬷看了她满身伤痕地狼狈样子。露出嫌恶地神色。“别走这路。给官人们看到影响不好。”揪着如意瘦弱地身体。嬷嬷把人撵到一角落去。

“今天不用你干活了,爬这里,回你的地方。”

嬷嬷指示出了墙角的小门。

小门很窄小,平时是给楼里官妓养的小宠物出入的地方。它建得粗糙,凹凸不平的边缘挫到伤口上,马上痛得全身抖。

如意她爬了很久才从那个小门里爬过去,刚出来就软软趴倒,脸像花猫一样。

刚好幺妹把她的惨状全看在眼里。她见着四周没人,就咬咬牙扔了手上的扫帚,上前去把人拉起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幺妹把人按到简陋的床板上,一边上药,手上力道很大,疼得如意抽着气。

“你装好人上瘾就算了,还装什么硬气。认了不就好,你偏要挨一顿毒打。我这没爹没娘的人都懂得那种时候不该撑,你怎么不懂?!”幺妹终于看不下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做过的事……不能认……”如意缓缓摇头。

幺妹怒目一瞪,咬牙切齿。“你继续装!早知道我就不管你,看你在这楼里能活多久!”

“疼!”生气的幺妹手上的力道更大,弄得如意哇哇叫。

“就知道疼,你迟早被活活打死!”

给骂得狠,如意晕头了,就嗫嚅道:“幺妹啊,你别生气……”

这话刺激到幺妹。“我没生气!谁生你这个变态的气,你要死死远点!”

如意给吼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刚刚好完药,如意轻声对幺妹道声谢谢,只见幺妹冷哼一下,还是不给一点好脸色。

背上火辣辣地痛,睡不着,如意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当天穿的破棉袄与那小包姜糖。

这两样东西是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

那件破棉袄其实已经不能说上是件棉袄了,那晚上偷听到舒父舒母的对话后,知道爹爹决定撵她离开家,她就回小床上,把自己唯一的一件小棉袄拆了,掏出所有的棉花————那都是娘亲千辛万苦集下来的,如意的针线活不太好,她把弄出来的棉花都一点点辛苦地缝入爹娘的袄子里。之后为了不让舒父看出来,她又一夜没睡地把草席拆了,拿一些草塞进自己的破棉袄中。

那天跟着进城,穿着这假棉袄的她其实冷得直抖,只是暗地里她一直用力地掐自己腿上的肉来抵抗冷意,好不让爹爹现。后来上了马车后揭开裤子看,大腿边上的肉全掐坏,乌青一片。

她把头深深埋在这破棉袄里,突然就哭起来,哭声把幺妹惊醒。

“尽会哭的傻丫头……”幺妹无奈地喃喃,回身抱着如意。

之后,如意与幺妹的感情是真的好起来。谈过才现,幺妹的年纪比如意的还小,如意是在元月十六出生,而幺妹则是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出生。但怎么看幺妹都比如意稳重,她经常是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

幺妹是那种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你对她差,她就十倍奉还的人。她当过乞丐,她说当乞丐的,有好人施舍了东西就弯腰喊谢谢,这是真心的,要是有人心黑想上来戏弄打骂,她通常就是一大口浓痰对准脸吐,然后马上撒脚丫狂跑,让那些混球捉不到人。如意刚听了,抱着肚子笑了好久。

成为姐妹之后,忆起当初幺妹那莫名的敌意,如意总想问,但好几次都没问出口。

“你到底看什么?想说就说!”老是给她古怪的眼神看着,幺妹又疑又怒,忍不住吼了。

算了吧,别问,反正是朋友了。

很快半年过去。

两个**岁的女娃迅脱去了瘦猴子的丑相,像含苞待放的花蕾,是越地亭亭玉立。幺妹的眉本来就很漂亮,细细长长的,点亮了她只算是清秀的五官,看起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原来又黄又干的稀疏头给楼里的伙食渐渐滋润得乌黑柔亮,如意丰盈起来的脸颊上一双流光溢彩的明眸,看着时刻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已经是春末夏初,两人换上了嫩黄色窄袖夏衣,远看像是两朵娇美柔软的雏菊。楼里的官妓们看她们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善,而教行嬷嬷看她们,又多了分道不明的深思意味。

幺妹常常拉着如意偷跑去看楼里的童妓们的训练。

“快看!”幺妹兴奋地指着让如意看。

穿着整齐的练功服,几十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们站在一起,面带微笑地认真听着教行嬷嬷的训话。

“你们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女人二字,在无知的你们眼中,就只代表华丽的衣饰与软弱,正如同在男人眼中,女人只是代表充满诱惑的曲线和生儿育女的工具。瞧瞧这懵懵懂懂的样子,告诉你们,以后我所教导的,就是让你们学会怎样去做一个合格的女人。”

远远地偷看着,见教行嬷嬷挂开一幅画,画上正是一位姿容出色的年轻女子,旁边密密麻麻勾着一些奇怪的注释。女人的身体,嬷嬷一项一项地向童妓们解构,由各式的眉,脸型,到女子的肩,胸,腰……女孩们听得出神,有时候嬷嬷介绍到某部位,她们也觉新鲜,忍不住摸摸碰碰自己身体,很好奇的样子,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

幺妹听得叫一个津津有味。

“啊,嬷嬷,有死丫头在偷看!”有童妓现如意幺妹两人,一边惊叫一边拾起身边的东西就狠狠地扔,如意连忙拉着幺妹跑,幺妹刚回头想再瞧一眼,就给砸到脑袋,哇地一声惨叫。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教行嬷嬷放话,童妓们个个噤若寒蝉。

“疼吧?”如意关心地问,一边帮上药。

“疼!”

几日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幺妹又跑去偷看。

这次她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好消息!嬷嬷终于给我缠烦了,已经同意下月让我们跟着童妓们一起接受训练了!”幺妹跑到如意面前,兴奋地喊道,高兴得手舞足蹈。

“是吗?”

突然听到这消息的如意有点惊愕,眼里迅闪过一丝慌乱。

“不会有假了。太好了!我们终于有机会成为官妓,天啊,太好了!”幺妹拊掌狠笑,“我们成为最高的官妓后,就给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好看!”

官妓也分三等,最低等称“乐人子”,是才艺与相貌都一般的,正如其名,乐人子通常也只是各种宴会上的绿叶,做稍稍娱乐别人的配角。中间的是“玉倌”,就是枝玉倌那一类。她们的色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般来楼里的官人和富家子弟之类就点得起这类官妓陪坐。而最高的官妓不但是貌比西施,天香国色,而且个个才艺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礼乐歌舞无一不通,是真正色艺双绝的绝代佳人。

而这些对男人最具致命吸引力,最为妇女痛恨妒忌的最高官妓,人们称她们为“贵篁”。千叠楼里那么的几位贵篁们,通通都是要男儿们竭尽全力千呼万唤,为她们洒尽千金声嘶力竭后,才会珠纱遮面,轻踏蝶步倚栏而出。

“嘘!小声点。”如意紧张地张望,见四周没有人才松一口气。

半个月后训练也好,最高官妓也罢,现在的她们仍然还是千叠楼里最卑贱的丫头,说话行事绝不能有一丝差漏。

千叠楼里仅有几位“贵篁”她们行住在高楼上,有专业的丫鬟们伺候服侍,像如意幺妹这种低等丫头是根本没资格上楼见她们的。仅仅在几次夜深了,如意在睡梦中,模糊地听到楼上传下来了阵阵飘渺的乐声,乐声悦耳,她鼻尖腻,就因着这美妙乐声,似乎隐约感觉到了那绫罗绸缎的柔滑,羊脂玉酒杯中的粼粼水波与胭脂金钗的夺目光芒………

贵篁啊,官妓中活得最挥霍无度,最放荡自由的女人啊。如意凭着她那一丁点的穿越前的记忆,好像记得后世有一种人名叫明星,跟现在受人吹捧追逐的贵篁们似乎很相似……

楼主也是“贵篁”,千叠楼里最负盛名的最高官妓。如意知道楼主姓柳,艺名“怡宴”,不仅相貌端丽冠绝,才艺更是绝佳:楼主一把金扇能舞倾城,让此后的天下官妓再无一人敢习扇舞。

那天入楼以后,如意幺妹两人是就再没有见过楼主。

“其实我们……我们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当丫头干干活儿的,好像……也,也不错啊。”还是脱口而出了。

古代没人权,当妓的更是下场凄凉————如意虽然失去大部分穿越前的记忆,对这一点倒记得牢固,不免对成为官妓存一份恐惧之感。

“你说什么?”幺妹不敢置信,“你想继续当这人人都可以来踩几脚的低等丫头?!”

如意又惹幺妹生气了。

“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以为在这楼里当丫头就有出路了?我们这大半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幺妹愠道:“这儿是监牢,是坟墓,是地狱!我们不想做别人脚下的蚂蚁就只许往上爬!我才不要再过那种任人奴隶的日子。凭什么她们就可以毒打我们虐待我们?我们要爬上去,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也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两双对视中的眸子,一双饱含怒火,一双是慌张无措。“如意,你难道想扔下我?”

如意心咯噔一下,心虚。“不是……”

“那我就不许你退出!你要跟我一起当贵篁!”幺妹马上大吼。

“啊……但……”

“你不要我这个姐妹的话,就尽管走!”

“不,不是……”好吧,最后如意黯然点点头。

我们……一起……当官妓?

“那死丫头真的这样说?!”

听了丫鬟说的话,曾经毒打过如意的枝玉倌脸色一变,寒声问道。“不正是,那丫头口气大得很,完全不把玉倌这些前辈看在眼里!她还没当官妓呢就这么嚣张了,真当成了就那还得了?”撞上了幺妹与如意对话的丫鬟一直在煽风点火,枝玉倌一听马上一把孽火在心里熊熊烧起。

“好,死丫头!”

她面容扭曲起来,眼中闪过阴毒的神色……

几天后正是筵席,“幺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端完一盘凤尾鱼翅回到厨房的如意,刚好看到神色十分不正常的幺妹。

幺妹捧着大大一盆龙井竹荪汤,脸色忽青忽白,眼神闪烁。

“……没,不是,你别管。”

她说道。

如意哪能不管。注意到了幺妹刚刚走出来的地方,如意哦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了悟。

不远处那儿正是那群官妓的丫鬟们休息聊天的地方。在筵席上用不着的丫鬟,她们就会到那儿坐坐,吃点廉价点心和一边说笑。

如意也撞上过几次,听到里面的丫鬟们聊起她与幺妹,话里阴损狠毒,说得难听。她们就连楼主柳贵篁也都敢拿出来闲闲说几句暧昧不清的坏话。如意只猜幺妹是路过听到了什么,正是心里正气得糊涂。

如意接过她手上的那盆汤,软声道。“让我来吧,你也累了,休息一下。”

幺妹稍微挣扎一下,就让如意夺过了热汤。

好沉啊,如意咋舌。她小心地捧着汤,走了出去。而幺妹一直看着,慢慢,慢慢地就露出一种很深刻的惧意————她突然咬牙切齿,以手捂住脸。

“天啊……”低喃。

外面很快出事了。

“哐啷!”

刚走出去的如意给枝玉倌暗中绊倒了,马上把热汤全浇到了筵席上的官员身上。

“岂有此理,你这丫头!”枝玉倌站起来。

“大人,这死丫头毁了大人的衣裳,也扫了您开这筵席的兴致,实在是该死!”枝玉倌装模作样。

那官员没说什么,只是一副甚是不悦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看到这混乱的局面,教行嬷嬷走了过来。

“老奴,你们楼里教出的好丫头。”搭拉着湿漉漉的衣角,那官员对嬷嬷冷冷说道。

嬷嬷迅沉下脸。

解决事情的方法很简单,如意给扔进了楼里的柴房。

“关柴房里,不许给她送吃的,她什么时候认错就什么时候放她。”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如意还是没有认错。

“我求你了,你就认个错吧!如意,我求你了,你这样会死!”柴房外是哭喊不止的幺妹。

抿着干裂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些迟疑,柴房里的小人儿最终还是缓慢坚定地摇头。

没有人想到这死丫头会如此倔气,倔到连命都不想要了。头几天出现在柴房前的人多,她们之中来嘲笑的有,大骂的有,看笑话的都有,但最后都一一给如意无趣的表现弄走了。“这种石头性子的丫头,死得最快!”她们都这样恨恨地说道。

第二夜,如意斜靠着柴堆,全身冰冷。夜里的柴房很冷,月光透过门缝,凄凄凉凉地射进来。她眼前模糊一片,月光落她失焦的眼眸上化成一点点温暖的烛光————是那个简陋的家里,温暖的烛光,她很想舒父舒母。

本来原来的舒玉儿早就该死掉了,这辈子的命得来就蹊跷,结束也一点都不可惜,早点结束吧,这可笑的人生……

一丝冷笑凝固在嘴角。

诡异的表情陡然僵住了在脸上,她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捂紧小嘴。

天啊,她刚刚想着什么了?!

连忙拼命地甩头,忽而,有比月光更刺眼更灼热的东西出现在眼帘。如意偏过头,抖着闭上眼睛,躲过这过于激烈的色彩。

提着灯笼缓步走过来的,是已经两天不见过的教行嬷嬷。

“最后一次机会,丫头,把事认了,我放你出来。”

如意听不到嬷嬷的话。她早就饿得耳鸣了,两耳中只听得到破碎的呼吸声。躲着灯笼上的强光,她喃喃说道:“谁?幺妹吗?”说不到两个字,空空的胃涌上一阵激烈的抽搐,她疼得用手指在墙上乱抓。“没做……我不,不认……”即使是这种时候,她都是这样回答。

这一句话,成了本能。

如意激怒了教行嬷嬷。

刺目的光芒渐渐远去,她怔怔地睁大眼看,已经意识到了她刚刚亲手葬送掉了什么。

她居然觉得这情景很熟悉。

不哭,不闹。

结束一切吧……第三天太阳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嬷嬷打开了柴房的大门,只见那个倔狠的八岁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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