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沟村，辛有志就听老百姓在议论，说山沟村居然现了一个中型磷石矿。由于山沟村又没有开资源的启动资金，乡信用社虽然不计较以前的老账，但也一时又贷不出这么的钱来。周支书觉得辛有志肯定有门路能搞到钱，于是就又一次主动来找辛有志商量这件事。
辛有志假装犹豫再三，勉强答应了下来。他还不露声色地就和村里签订了一个合作合同，主要内容是辛有志负责筹集开用的启动资金，村里人就出矿入股，最后的利益双方五五分成。

辛有志为了不露富，就装着到处去借钱筹款什么的，还一个人故意到外面假模假样地带着几个村民转了几圈，什么县城啊，省城啊地乱跑一气。最后，还几次三番，几次三番邀请姜霞出面坐假庄，自己出钱投资。

姜霞在辛有志的软磨硬泡下，只好决定帮辛有志一把。于是，姜霞就以大股东的名誉来到了山沟村考察了一番，最后决定投资一百万。其实，姜霞就是来凑一个数的，那一百万的资金全部都是辛有志的钱——连龙翠菊都不知道。

于是一个非正式的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就成立了。乡党委书记和乡长都亲自为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成立剪了彩。辛有志还为此大宴全村老百姓吃了一顿酒碗，弄得全村老老少少都夸辛有志能干。

接下来，辛有志就到省城卖了几台挖掘机、推土机、装载机等一整套设备。还召集了全村的几十个石匠和一批青壮年等，组成开车队，于是整个采矿活动就正式拉开了。

由于山沟村的磷矿石是露天开采，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要什么规划，只要用炸药什么的把矿石轰裂，稍微用碎石机打一下，成小块状或粉状就可以了。当然，由于农业生产很需要磷矿石，因此辛有志他们生产的磷矿石是不愁销路的，毕竟我们是一个大农业国家，需求量相当大。头一个月，辛有志的“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就卖了一百多万的现钱。辛有志除了工人工资，村上的分成，各种税收等等，第一个月就净赚了十来万。

第二个月，一些村民就找到辛有志，强烈要求自己家的人来“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上班。辛有志没办法，只好又投了几十万，买了一些挖掘机什么的。最后才保证了一家一户至少有一个人在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上班领工资的。这次山沟村的老百姓家致富就稳妥多了，干一天就有一天的收入，再也不担心会“羊癫疯”了。

这样一来，辛有志他们的开采的度就大大地加快了，而山沟村的磷矿石眼看就一天天地少了下去，几个小山头都被削平了。辛有志初步估算了一下，照这样挖下去，山沟村的磷矿石最多还能开采两三年时间。

辛有志为了使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长期办下去，不得不与邻村的洽谈买他们的几座富含磷矿石的山的问题。辛有志估计谈判会很艰苦，找了几次羊肠村的书记和村长喝酒，都没有摸到他们的底线，所以一直不敢直接提出。

其实，邻村的这些干部心里特别明了，他们都想一卖了之，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在自己任期内，自己说了算，吃点拿点还可以，如果一旦自己没在这个位置上了，就只有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所以，羊肠村的书记、村长等一干领导见辛有志迟迟没有提出买山的话，他们就来了一个主动，问辛有志买不买他们的山？辛有志一听，就高兴了，当即表示愿意买。可是，这几个村的领导都希望辛有志能给一个整价——保底价是一千万，开矿时每年还要另补三百万的跟采款——总之，他们要一卖了之。他们比辛有志更急。

辛有志心里当然是全部想买下来，但他自己却一时又没有这么多的钱，急得辛有志团团转。

后来，辛有志通过王家乡的乡党委书记亲自出面请平和县委书记亲自出面，才逼着平和县信用联社的主任答应借钱给辛有志。但县信用联社主任却只答应贷八百万给辛有志。

辛有志心一狠，有次单独邀请平和县信用联社的主任和书记喝酒，当时就直接丢了四十万现钱给县信用联社的主任和书记。当两人一个拿了二十万块之后，辛有志一口气就贷了四千万。不仅把羊肠村的买了，还把其他几个村的矿山都一气拿下，为自己的公司备足了“资源”。

辛有志于是就跟羊肠村和其他几个村的领导、社员代表等签字画押——订了合同，付了批的保底款项。

本来辛有志打算先开采羊肠村的磷矿石的，但为了交通方便，他还是犹豫了。就按部就班地从山沟村开始采，一边采矿，一边修公路过去。一年过去了，从山沟村到羊肠村的公路终于修通了。

辛有志害怕夜长梦多，就暂停了本村矿石的采挖，集中全部机械去采挖羊肠村的。由于辛有志有了几年的积累，工人的采挖技术也十分熟练了，羊肠村的矿山一天一天地变矮。羊肠村的村民就开始着急了，加之村上在分配那一千万的保底款就不怎么公平，大家意见就大。这次的三百万跟采款，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村里的几个领导根本就没有分一分钱给大家。于是，羊肠村村民的一些不满情绪就随着辛有志的隆隆开采声而蔓延开来。

到了六月初，按惯例是羊肠村村民又该分半年红利的日子。可羊肠村的村民几次去找村支书和村主任，都没找到人。原来，这些家伙做了亏心事，一个都不敢面对老百姓，就悄悄地躲了起来。据说有的躲到平和县县城里去了，有的还躲到省城去了。于是，羊肠村的全村老百姓的愤怒情绪高涨，可谁也搞不清这几个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村民们没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官，没有办法，大家只好聚集起来，打算一起到辛有志的矿场闹事——要求辛有志立即停止开采他们的矿。

六月十一日，这天上午的天气特别热，电视台的天气预报说，下午的气温将持续上升，只有晚上局部地区可能有中到大雨。

辛有志本来就怕山水来了机械不好入场，想赶到下雨之前多存点货，以便雨季来了也有货供。去年就是因为下大雨，把公路冲断了一截，结果十来天都没开工，公司因此也少赚了几十万。于是，辛有志就安排其他矿上的所有机械都一起开到羊肠村矿山上，进行集中开采，因为山沟村和羊肠村交界的这个地方，地势相对平坦，洪水也不容易聚集，而且堆场大，交通也方便。

这天，天刚刚亮，辛有志的机械部队就轰隆隆地向羊肠村开去，准备吸取去年的教训，大干一回。

然而，当辛有志的机械部队来到羊肠村矿山时，他们立即惊呆了。因为，羊肠村的村民一大清早就有一两千人聚集在羊肠村的矿山上，人山人海。而这些人的整个战略战术也像是经过认真策划一样：前面一排是一些老大爷老大娘小孩子，手里统一拿着擦汗的毛巾、扇子和一瓶矿泉水；后一排则是二十来岁的几十个年轻小伙子和一排排姑娘家，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还拿着自己制作的简易扩音器，在后面统一调度和助威呐喊——好一副要决一死战的样子，齐心协力地阻止着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的机械部队入场作业。

王九见这种情况，就只好跟辛有志联系，请他拿主意。辛有志一听是这种情况，当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为了稳住事态，辛有志只好急匆匆地来到羊肠村的矿山上，准备劝说劝说这些村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高，加之部分羊肠村的男青年也在这个工地上上班，所以羊肠村的老弱妇女加儿童就成了这次活动的急先锋：有的打着伞站在挖掘机前，有点坐在运输磷矿石的公路中间，有的围住施工组组长……哭的哭，闹的闹，场面极为混乱，机器声和人声搅合在一起。

辛有志连续跟羊肠村的几个领导联系，这些家伙全都石沉大海了，没人接电话——气得辛有志直骂娘。

辛有志本来是计划到柳城监狱去接赵立洋出来的。轿车、鞭炮、红绸等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是现在遇到这一档子急事，辛有志实在是没办法分身去了。他只好安排龙翠菊陪着赵立洋的老婆和公司的一些人去接赵立洋。自己则一心一意地跟羊肠村的老百姓耐心地谈判。

“各位乡亲，我辛有志做事是清清白白的——你们要一千万，我一次性给清了的，今年开采的三百万跟采款，我也是给了的——不信，你们就问问你们的村支书和主任，还有几个村民代表，他们都是见证人。”辛有志拿着一个扩音器对羊肠村的几千村民大声解释道。

“反正我们没有分到钱，你们就不能采了！”一个村民高声说道。

“就是，钱喃——”

“我们没拿到——”

“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钱，我是付了的，一分没少大家的。大家要谅解我，我这个矿石也是跟人家厂家签了供货合同的，一天不到货，我们公司就要赔人家好几万块钱的损失。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事我们坐到阴凉地方去摆，别把大家晒中暑了。”辛有志从情感角度试图去说服大家，打出了他的一张温情牌。

“我们不管这些——我们只要我们该得的钱。”一个老头说道。

“就是——”几个是个，甚至几百人在一起附和着。

“请大家谅解我的难处，我相信问题一定会给大家解决好的。你们让我们先开采着——同时，我保证，也尽力帮大家去找一下你的这几位大领导，钱就是在他们手上，他们帮你们保管着的，不会少大家一分钱的。”辛有志苦口婆心地说道。

“不行，这个矿是我们全体村民大家的，你们跟当官的签的合同，要采矿就去找当官的那一份。我们的矿我们自己采——”一个小伙子高声说道。

“对——我们不卖我们的那一份！”

“哪个签的合同你们找哪个去！”

“当官的那份早就采完了。”

……

村民们激动地吼了起来，人群也开始蠕动了，一时间场面显得乱糟糟的。

辛有志知道，这样闹下去，自己跟那些狗官签的那份合同早晚要泡汤。可是，自己毕竟是另一个村的，有很多话是不好直接说的。自己除了用感情打动这些急了的村民以外，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辛有志只好在这里继续与村民磨嘴皮子。

“大家要相信我，要相信政府——我是跑不了的，就是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我还有一家人嘛。”辛有志恳切地说道。

“今天都十多号了，当官的连一个影子都没有，我们相信那个？”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大声说道。

“就是，就是。”又是几百个村民附和着。

“快看——赵立洋来了——”不知是谁大声地吼了一句。

辛有志回头一看，只见赵立洋气势汹汹地带着一路山沟村的青年人，有的提着钢管，有的拿着木棒，有的舞着砍刀，有的拿着火药枪……一个个光着上身在赵立洋后面，凶神恶煞地向羊肠村这边的矿山走来，足足有一两百人之多。

赵立洋他们一路走来，步伐坚定，众人踏起了工地上的尘土如沙尘暴来临一般，黑沙漫天，如同滚滚乌云一样，充满了一股杀气——连辛有志这样见过世面的人，都被这个气势给唬住了，看得他呆呆地神，不知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哑然地站在矿山上，看着眼前的一幕。

“**的，老子跟你们这些羊肠村的王八蛋讲不清——今天就是要弄几个在这里摆起，你们才晓得老子山沟村的人，不是***吃素的。”赵立洋老远就边走边嚎叫了起来。

在赵立洋他们快要接近辛有志时，“是山沟村的，给老子们一起上啊——”跟在赵立洋屁股后面的一个小伙子叫王奇的，居然也大声地煽动山沟村的这些正在看热闹的村民道。

王奇的煽动真是立竿见影——立即，一些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山沟村村民，都纷纷从一些坡坎上往下跳，大家都加入到了赵立洋的队伍里，一下子就有六七百人之多了。个个血气方刚，吼声如雷，气势如虹，抽烟的纷纷用力摔烟头，喝矿泉水的哗啦啦地扔着矿泉水瓶子，拿钢管的敲打着钢管乒乒乓乓地响……整个队伍的精神突然间就矍铄起来了，一下子就把羊肠村几千村民的气势压了下去。

话说，羊肠村的这几千村民，都是一群真正的乌合之众，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这种阵势的，于是当时就有几个胆小的村民就开始往后面退了几步，连刚才还在高谈阔论说话的人，这时也没有了一点声音。

“辛有志，只要你点个头，老子们就砍过去——来哇——老子今天——就想看看——那个的骨头——最硬！”赵立洋舞着一把砍刀，大声地向羊肠村的村民怒吼道。

羊肠村的村民这下子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但为了脸面，还是不见他们有要撤退的意思。两边的人就这样对视着，场面一下子就凝固了。

“是咱们公司的兄弟伙，跟我来！兄弟们，抄家伙——”有志磷矿责任有限公司施工组的组长王九趁势吼了一句。在这安静的场面上，犹如一声惊雷，吓得羊肠村的这些村民不禁都纷纷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公司的员工个个如虎狼一般，有的爬到挖掘车上拿扳手，有的顺势抄起钢钎，没有东西拿的就拣一块地下的石头或木棒……纷纷站到赵立洋的身后。

“老子数三声——你们要是不让——老子们就过来了——最多老子又回去——再吃几年的国家粮——”赵立洋向羊肠村的村民们吼道。

其实，羊肠村的人也知道赵立洋是今天刚从监狱出来的，所以心里多少都有一点怕惹这样的角色——所谓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就怕不要命的。

“一！”赵立洋夺过辛有志手里的扩音器大声数道。

羊肠村的村民还是没有一个人动，大家都绷着。

“二！”赵立洋又数了一个数，王奇和王九两弟兄就像两只饿狼一样，眼睛鼓得圆圆的，两只手上各捏一根钢管，在自己的面前拍打着——就像在等待主人的命令，要扑向自己的食物一样。

“赵立洋，你想干啥子？这都是些乡里乡亲的——大家有话好好说，你不要乱来哈。”辛有志终于忍不住了，立即吼了赵立洋一句。赵立洋才没有飙。

“羊肠村的乡亲们，我辛有志一定帮大家把你们的领导找到，让他们一分不少地把钱分给大家——希望各位乡里乡亲相信我一回，给我一个面子，我说话算数。”辛有志向羊肠村的村民苦苦保证地说道。

“好，我们就信你这一回，希望你能说话算数——”一个羊肠村的村民顺势下台阶说道。

于是，羊肠村的村民就慢慢散去了，矿上的工人见羊肠村的人撤了，就纷纷跳上各自开的机械，几乎整整齐齐地一起动了机器。热闹一会儿，又安静了大半天的矿山又终于继续挖矿了。

辛有志见挖矿的机械都齐刷刷运转了起来，才转身一把抱住了赵立洋，也不言语什么，直拍着赵立洋的背不停，两只眼里噙满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