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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有所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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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第七天之后,徐元极便授完了箭门宗内功心法,峭壁之下便只能看见赵胜一个人的身影。
时日渐久,日月往来。赵胜白天按照心法吐纳运气,修炼内力。夜晚便在这峭壁之下,刻苦修炼轻功。起初进度仍旧缓慢,到得后来,逐渐熟能生巧,每次跃起,便觉得全身上下,愈加协调,周身内劲更是收放自如。两指微触,水珠应运而出,弹将出去,其中内劲绵延,迸裂的时间恰到好处。

一年过去,赵胜的轻功境界已然超出了同门师兄弟的平均水平。那日他有心试探自己到底能跃起多高,便携了一只羽箭,悬于腰间,接连纵跃。待到最高处,他抽出羽箭,挥手一划。却见自己这根箭痕之下十丈处,尽是功力寻常弟子所划的箭痕,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当初大师兄所划的箭痕却比自己所划的高出了二十丈余。赵胜心中又是暗喜,又是不禁佩服大师兄轻功绝佳,但也不禁暗暗较劲,发誓一定要超越他。虽有此成就,赵胜亦没有骄傲放松,仍旧一如既往,刻苦修炼。

一日,徐敬义忽下命令,让师兄弟六人严守枫叶观,不可私自出行。枫叶观乃箭门宗辰门所在,坐落于成都之南,旨在护卫国都。箭门宗总门却在青城山上。其余五门,分别位于宋境东南西北,以及东北处。子门位于东边荆山山麓,寅门位于南端梵净山顶,午门位于西面昆仑山脉,申门位于北境祁连山中,戌门位于东北嵩山脚下,分御五处边境咽喉之地。是以各门宗主极少见面,除了每两年一次的轻功大会,此外若非有大事相商,七位箭门领袖便散居各地,各领一方。

又过得几日,徐敬义让文沛、赵胜二人一齐到集市置购一鼎香炉,几撮细香,外加蒲团若干,说是要给客人准备的。这二人倒是兴奋,倒没问客人是谁,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要说二人几日几夜没有出来,在屋里面早已经憋闷的慌了,此次难得出来一回,当然是欣喜若狂。二人故意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才去办正经事情。回来的路上赵胜看着手中的香炉,倒是奇怪起来,问文沛道:

“四师兄,师傅好端端地让我们出来买这些出家人用的东西干嘛?”文沛想了会道:“我记得我们箭门宗七位宗主中,有两个道人,一个是总门宗主兼掌门人的尉迟师伯,另一个好像是嵩山脚下的那位戌门宗主瑶菁师太,难不成是他们二人要来?”赵胜道:“他们要来我们枫叶观,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文沛道:“他奶奶的,要是真的出事,那还真合我心意!六弟,你想想看,这几天师傅为什么不让我们私自出观?”赵胜道:“难道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文沛喜道:“对啊!肯定是要出事了!一出事了,我们就可以出来玩了啊!就不用整天憋在屋子里面了啊?”赵胜道:“四师兄,你整日在观里面不是玩得挺舒服的吗?”文沛不以为然,道:“他奶奶的,整日和老三老五这两个家伙赌钱,总是我赢,关键我赢了他们又死赖账,不给我银子!我又不好跟他们发作,一发作要让师傅知道了,我们三个肯定倒霉。所以,还是出来玩得好。”赵胜却皱眉道:“我就可怜了!资质驽钝,天天都要练功。”文沛道:“六弟,你那轻功确实差了点,上次——上次也就不说它了,反正都过去了。”

轻功大会之后,赵胜便没有在别人面前施展过轻功,是以除了他自己,别人大都以为他的轻功造诣仍旧是脓包之至。赵胜听他这般说,心有不甘,想当面让他瞧一瞧这一年来的修习成果,但是他一想起一年前当众出丑的种种,不禁心有余悸,一道阴影笼罩着心灵,让他紧张不已。又听见文沛说道:“最近几天,听说师傅教你箭术了?”赵胜道:“师傅最近忙,让大师兄指点我修炼。”文沛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转忙收住笑容,道:“我看是师傅不愿意教你的吧?”赵胜不以为意,道:“反正有人教就行了。”文沛道:“这回你就要好好练了!轻功不好,就在箭术上补回来。还有,我告诉你,六弟,那大师兄比师父更加冷酷,除了师父之外,仿佛天下就没有人能让他尊敬的了。”赵胜点点头极其赞同。

不一会,二人就回到了枫叶观。徐敬义一般都在后院,极少在前厅,文沛一进门就喊着:“老五,老五!你四哥回来了!”却没有人应,文沛一奇,又放大了喉咙,喊道:“老五,老五!”还是没有人,就气冲冲地往前厅走,骂骂咧咧地道:“你奶奶的,你这小子搞什么鬼?我叫你——”头一抬,却见厅中站着十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还有女子?文沛大惊,不禁逐一扫过去,当先却见师傅正襟危坐,双眉倒竖,怒视着自己,喝道:

“老四,怎么这般没大没小?见了你瑶菁师伯,还不下跪磕头行礼?”文沛一眼瞥过去,却见一个道姑坐在上首处,便急忙长揖到地,脸色转平,恭恭敬敬地道:“弟子无礼,不知瑶菁师伯大驾光临,还请恕罪。”瑶菁师太出家多年,涵养极高,脾气也是甚好,刚想说几句原谅的话语,却又听见徐敬义喝到:“赵胜,你还在呆站在哪里干嘛?还不见过师伯!”

却见赵胜呆若木鸡般地立在远处,若有所思,一动不动,于文沛行礼,竟如若不见,这时让师傅这么一喝,如被雷击,赶忙回过神来,看向瑶菁师太,也恭恭敬敬地行起礼来。徐敬义缓缓地对瑶菁道:“师姐见笑了,小弟教徒无方,门下弟子不知好歹,还请见谅。”瑶菁微微一笑,道:“师弟你太客气了。掌门师兄说得对啊!你是久居国都,身上的官气是越来越重了,越来越重视起这些礼法了。”徐敬义微笑不语。

赵胜和文沛行过礼后,退到一旁。文沛偷觑赵胜,只见他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往某处迅速地瞥上一眼,神色间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又是羞赧。文沛心中一凛,已经猜到点眉目,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瑶菁师伯身旁站着一位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的少女,约莫十**岁的年纪,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看得自己也不住出神。那女子似乎注意到了文沛的举止,也瞥了文沛一眼。文沛倒是镇定,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赵胜,挤眉弄眼,笑意盈盈。赵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身子不禁往后退了退。文沛嘴巴一努,歪向那女子,赵胜便满脸的惊慌失措。文沛见状,臂不抬起,手指向他点指了几下,像是在说:“你这小子偷瞧别人被我捉住了吧!”赵胜低下头去,眼珠子却还不住地上翻,瞧向那女子,直至众人散去。

原来戌门宗主瑶菁师太得知成都一带有人欲不利于箭门宗,这才飞鸽传书通知各门,自己又率领弟子星夜赶来,下榻枫叶观。她带来的弟子中倒有一半是出家人,所以文、赵二人才会外出购买佛门器物,以备客人使用。而今日赵胜所见的那位少女乃瑶菁门下的二弟子,并未出家,名叫薛梦瑶,容貌清秀,艳丽无比,武功出色,温文尔雅,端的是一位翘楚之才。

要知辰门之中并无女辈,平日徐敬义管教严厉,门下弟子少有机会接触异性,而赵胜年仅十五六岁,情窦初开,陡然见到薛梦瑶沉鱼落雁般的容貌,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这日晚上,赵胜辗转反侧,脑中尽在想着薛梦瑶,心中更是难以平静,思来想去,竟然想趁着黑夜,偷偷去瞧上意中人一眼。虽知此举此为大大不妥,实乃鸡鸣狗盗之行,更是触犯门规,若被人发觉捉住,定然要被惩治刑罚,继而逐出门去,但无奈心痒难搔,实在克制不住,就偷偷走向后院。——戌门弟子是住在后院之中,薛梦瑶等诸女弟子是住在西厢房中,西厢房窗外有一株松树,枝繁叶茂,躲在树上偷窥,别人要想发现绝非易事。

赵胜蹑手蹑脚地走到松树下,刚想跃起上树,但见明月当空,松树的黑影正好投在窗户之上。屋内没有点灯,那黑影就更加明显了。又不知屋内中人是否熟睡,如若醒着,又正好看着窗外,纵然自己有树枝遮掩,但脚尖点在树枝上,那窗户上树枝的投影定然晃动,屋内之人一看便知树上有鬼,那时自己的偷窥阴谋就要泡汤了。想到此节,赵胜便决定用“水阶梯”上树,并不在树枝上借力。他轻轻地射出了三滴水珠。这时赵胜的轻功早已出神入化,发出的水珠竟是没了破空而出的嗤嗤声响,不仅如此,那水珠中所蕴含的真气也在他的控制之下,膨胀有度,或迸裂水珠,或只将水珠内部撑空。这时他所射出的水珠即是后者,那水珠内部尽是真气,飘在空中犹如微小的气球,赵胜单脚一点,犹如点在实物之上,身子往上升去。不料这松树树枝纵横交错,密密麻麻,赵胜刚上升不久,迎面就横过一根粗大树枝,身子微侧,躲了过去,但这一躲,身形已变,脚尖就点不到那第二、第三滴水珠。无奈之下,赵胜右手向上努力探出,竟也勉强地拍在了第三滴水珠之上。

要说用手掌攀着“水阶梯”借势跃起的,自古至今,恐怕赵胜还是第一人。想到此处,赵胜心中一喜,竟忘了再次射出水珠,身子无处借力,便猛地往下落去,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只见他在空中倒翻了一个筋斗,头朝下,脚朝上,双腿一弯,就要勾在一根树枝上,摆一个“倒挂金钟”的姿势。那两条小腿刚要接触到树枝,赵胜才猛地想起,这么一挂,树枝便会猛烈的晃动起来,势必要引起屋里面人的注意。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赵胜手中陡然射出两滴水珠,径往两只脚腕飞去。两滴水珠刚触到脚腕,脚跟就在那水珠上一点,身子借势倒飞起来。赵胜又在空中翻个了身,终于头上脚下,心中转过念头:总不能在这树枝间飞来飞去吧?总归是要落在树枝上的,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小树枝的晃动呢?有了有了!我两只手,两条腿同时落在四根树枝上面,让四根树枝分担全身的重量,这样树枝不就几乎不晃了吗?

心中明了,眼睛一亮,就要抬头往上面看去,寻找着长在一块儿的四根树枝。谁知刚一抬头,就看见树上竟然有一团黑影向自己扑来!赵胜大惊,刚想张口。那黑影就到了自己面前,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迅捷无比地抓住了自己后颈的“大椎穴”。那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余,赵胜登时全身动惮不得,只得任凭那黑影提着自己,三跳两纵,就跃出了枫叶观。

赵胜本以为是师傅师兄发现了自己的诡计,埋伏在树上,捉拿自己,孰料这人提着自己越行越远,逐渐远离枫叶观,不知他是何用意。

行至郊外,那黑影突然放下了赵胜,头也不回地只说了一句:“你来追我,比一比脚力。”接着就已经奔出了十丈之远。赵胜细看他背影总觉得眼熟,再听见了他的声音,更是大惊,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赵胜心想他刚刚若想害我,早就动手,是以他并非敌人,就跟着纵起,疾奔着追上去。

追出了数十里,赵胜便慢慢逼近那人,再看他身影,便陡地叫了出来:“大师兄!”心下转过数个念头:难道是师父派他来捉拿我的?不对不对!要是来捉拿我,他干嘛不把我交给师傅?难不成他……他……他和我一样,也是想去偷窥薛师姐?想到此处,不禁笑了出来。这一笑,传入前面那人耳中。那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果然是武则胜!虽然早已猜到,但赵胜还是吃了一惊。只见大师兄冷冷地打量着自己,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得自己收住笑脸、心里发毛,就讪讪地说道:“原来大师兄你也——”还未说完,武则胜就“哼”了一声,说道:“看不出来,还不到两年的时间你的轻功造诣竟然精进如斯!”赵胜道:“大师兄您过奖了,小弟可万万及不上大师兄。”武则胜道:“我瞧未必吧,刚刚我看你在树枝间辗转腾挪、左闪右避的身法,再加上你竟然已经可以结出‘悬浮’的水阶印,哼!恐怕,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赵胜道:“小弟也是刚刚从‘迸裂’突破到了‘悬浮’,要说真正的实力,当然还是大师兄您厉害。”武则胜道:“我躲在树上看了那么久,难道我还看不明白吗?”赵胜脱口而出,惊道:“大师兄果然和我一样,也是躲在树上——”说着就笑了起来,说不下去了。武则胜自知失言,说出了自己偷窥一事,脸上一红,转而又是铁青,急忙转了话题,道:“你我还没有较出胜负,跟我来!”赵胜刚想说“不必比了”,武则胜就已经奔出了十来丈,赵胜也只能追将上去。

两人又如箭般地奔出了十几里的路,转眼间,就到了那块峭壁之下。赵胜已经猜到大师兄的意思,果然武则胜在峭壁下停了下来,只听他说道:“草上飞的轻功我是不如你。我们现在再比比扶摇直上的轻功。”赵胜素知大师兄争强好胜,又自负的很,如果自己赢了他,今后和他之间定有隔膜。况且这段时间,师傅让他教我箭术,也算得上是我半个师傅,自然是要输给他了,但是我要让他的话,他定然瞧得出破绽——不对!不对!我又怎么知道我的轻功要比他好呢?说不定就算我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胜他啊!想到此处,不禁自嘲地笑了出来。

武则胜见他莫名地笑着,便冷冷地道:“难道你有十足的把握能胜我吗?”赵胜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武则胜道:“这段日子,我教你箭术,算得上是你半个师傅了,我命你待会一定要拼尽全力!”转过身去,背对着赵胜说道:“我数一二三,我们就开始。”

一——二——三

嗤嗤嗤的三声连响,是武则胜先跃了起来。接着才看见赵胜纵身跃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上升一百余丈,而赵胜与武则胜之间的落差也是逐渐缩小。

一年前的那天晚上,诸葛嵩阳和那个黑衣人大战一场,在这峭壁上留下了大凹坑。而武则胜对此是全然不知,陡然见了那个巨大无比的凹坑,不禁“咦”了一声。就这么一分神,赵胜已然超过了他。武则胜悔怒交集,加紧脚力,连珠价地射出数滴水珠。赵胜见此,已知大师兄心神以乱,全身真气自然游走不顺,时间一长必输无疑;想到自己绝不能赢,脚尖就故意在水滴上点偏了寸许,一个打滑,摔了下去。

武则胜如何看不出来?跟着也落了下去。两人落地,武则胜心中有气,一来气自己大意,二来气自己竟然胜不了赵胜,到头来还要让这小子故意让自己,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话来:“我们今晚没有见过面。”赵胜知道他是要自己保守秘密,就欣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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