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青天(一)
四人渡过长江,进入僰道境内。在一条土路上行进,只见前面路旁挑出一个酒招子。徐元极见此,道:“大师兄,薛师妹,我们就到前面歇息歇息。”又提高了嗓子,道:“六弟你说怎么样?”此时在外赶车的是赵胜,听二师兄说要歇息,自是万分同意,忙拉马缰,向那酒肆靠去。店主见有客人,忙抢了过来拴了马。四人下了马车,拉出长凳,分别坐了。
内堂里面又出来一名少年,约莫和赵胜同龄。那少年见有客人,忙招呼道:“客官要吃点什么?喝酒么?”赵胜问徐元极道:“二师兄,你喝酒么?”徐元极此刻身体虽已康复,但其余三人仍旧当他是病人般的照料,什么都要把他放在第一位。徐元极道:“大师兄,你喝不?”武则胜道:“你要是能喝,我就喝点。”徐元极又问薛梦瑶道:“薛师妹你呢?”
薛梦瑶性情虽不豪爽,但也不是娇羞忸怩的女子,便道:“我就陪你们喝几杯。”她一生极少出走江湖,陪在师父身边,自己虽不是出家人,但碍于师傅的清修,便也不好喝酒吃荤,这段日子在外,虽然每日都能看见心上人,却极少和他说话。这就好像美食在前,却不能张口,心中毕竟有点憋屈难受。此刻有酒喝,就当解愁。
赵胜自幼无人看管,七八岁的时候竟学着成人喝起酒来,如今以他不满十六岁的年龄,酒量竟不输于成人。当即便道:“好呀!我要和二师兄喝几杯!”那酒肆少年见几人有了酒瘾,便连忙推荐自家酿酒的品种。四人却并不讲究,随便要了几斤白酒。
那酒肆少年常年住在这古道之边,无人说话,见这四人之中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人,便不禁想前来搭讪,又见他们是外地人,便想着要给他们介绍一下此地的风景名胜、人文习俗,再讲一些当地的武林轶事。
当下,少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四人见这少年过来,还以为他又要向自己推荐什么酒水食品,所以脸上神色并不好看。当下只徐元极点了点头。那少年又道:“嘿嘿!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定是冲着那‘蜀南竹海’来的吧?”
赵胜不知“蜀南竹海”是什么,问道:“怎么这里还有海吗?”薛梦瑶久居北方内地,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海洋,听赵胜这般说话,便喜道:“那很好呀!我要去看看!”那少年摇头道:“不是海洋,是竹海。就是种了很多竹子的地方,那些竹子连成一片一片的,就像海洋那般宽广,所以就叫了竹海。而天下间最有名的竹海,就莫过于我们这里的‘蜀南竹海’啦!”
徐元极忽然问道:“那里面是不是还住着什么武林高手?”这一问倒是让少年一惊,没想到他们竟然知道此事,况且自己本是打算着先讲风景名胜,再讲人文习俗,到了最后才讲武林轶事。谁知这么徐元极一问,就直接让他不得不跳到了武林轶事上面。
少年回道:“是啊!客官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元极笑了笑道:“那人名气之大,武林中熟人不知熟人不晓?”少年道:“照啊!”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崇敬之色,又朗声念道:
“木子李,霸三天;青铜剑,镇八方;一剑斩,破万军。”念完,又道:“这位李子木李大侠,当真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一般。有他在,**上的歹人便不敢出来作恶,我们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的那柄青铜剑,当真了得!当年鬼面帮三百个人,被他只一剑,就斩死了一大半。”说着举起一根手指,复又强调着道:“就一剑!就斩死了将近两百个人!”
赵胜惊道:“就一剑?”心里却在嘀咕道:难不成那个侠客就是这位李子木?又想起了曹满文当晚那势如雷劈的几剑。
那少年道:“对啊!就一剑,本来李英雄是古剑派的掌门人,手下也有很多弟子。但是那天一战,他就孤身一人前去,你说他厉害不厉害?谁让他是当今武林第二高手呢!”徐元极微笑道:“嗯,他武功是高,但我听说此人秉性怪异,行踪飘忽不定,为人孤僻。”少年悄声道:“对的对的!听说古剑派的弟子很少能够见到他老人家。”顿了顿,又道:“古剑派中的事务,都是他三个结拜兄弟帮他打理的。”赵胜道:“能和他结拜的人,肯定也都是英雄好汉,而且我猜,武功也是——”
徐元极忽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赵胜的言语,脸色阴沉,道:“六弟,不要随便说话。”赵胜心里纳闷:怎么不让我说话?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吗?但见徐元极脸色不好,便关心起了他的身体,问道:“二师兄,你身体不舒服吗?”徐元极摇摇头。这时薛梦瑶道:“赵师弟,你刚刚那句话……还是收回去的好。”
赵胜疑惑不解。那少年也是同样。刚刚赵胜只不过是提到了李子木的三位结拜兄弟,说他们全都是英雄好汉,怎么其他三位脸上就全都变了色?便继续讲道:“各位也许知道李英雄有三位结拜兄弟,但恐怕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这三位兄弟结拜的吧?”说完看了看四人,只见赵胜一人满脸期待,其他三人却是低着头,似乎爱听不听的,便刚想住口,却又听见徐元极说道:“小二哥,你就说下去,让我这师弟听听。”
少年便道:“这还要从李英雄的外号说起。客官,你们可知,为什么他老人家叫做‘霸三天’?”赵胜摇头,连忙问道:“为什么?”少年道:“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当年折服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中,每一个人的外号里面都含有一个‘天’字!而这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是天下间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这其中第一人,便是那人送外号‘天下第一鞭’的莫辞莫先生。”
赵胜惊道:“莫辞莫大侠!我听说过他。江湖上就属他的鞭法最为高强。当年他送了一张请柬给那杀人不眨眼的黑风寨寨主,要他和自己到官府走一趟。其实就是要把这黑风寨寨主交由官府处置。那寨主自是不肯,还破口大骂莫大侠。第二天莫大侠孤身一人,进了黑风寨。出来的时候,鞭子尾端卷着一个人,那自是黑风寨寨主了!莫大侠一直将他拖到了成都。”
少年道:“照啊!当时莫大侠只说了一句话:‘我名叫莫辞,那就是说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事情,你是绝对不能推辞的!’后来他的名号在江湖上就打响了。”赵胜点点头,又问:“那第二人呢?”少年道:“客官,你可知有一个成语叫做‘回天乏术’的?”
赵胜读书不多,不知这个成语的意思,脸上不禁一红。薛梦瑶替他解围道:“就是指局势或者病情严重,已无法挽救的意思。”少年道:“照啊!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啊!”薛梦瑶刚想说:哪里哪里,不就是一个成语吗!但随即想到,如此一说,赵胜脸上就更加无光了。便低头不语了。
那少年又道:“这第二位英雄呢,他的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江湖上人称‘回天有术’。”赵胜道:“起死回生?我瞧有点夸张了吧!”少年忙道:“不夸张!不夸张!就在前段时间,古剑派有几个弟子出去办事,其中有一个为高手所伤,后来都断了气,竟然被这位‘回天有术’给救活了!”赵胜惊道:“这位‘回天有术’姓什名什?这么厉害!”少年道:“他叫做支半解。”
薛梦瑶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这位老前辈也真是风趣,他医术精绝,自然知识渊博,又怎么会‘一知半解’呢?”少年道:“他的姓可不是‘知道’知,是‘支持’的支。”顿了顿,又道:“他年龄不大,今年也不会超过四十岁,他倒是不喜欢别人叫他前辈。而且他深通养身之道,外表看起来犹如十**岁的年轻人。”赵胜奇道:“那他岂不是不会老喽?”少年道:“这个肯定不会的,每个人都会老去的,支前辈自然不例外。我听人说,最近他脸上生出了皱纹,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寻找药草想……”
薛梦瑶又是“扑哧”一声,笑道:“这位前辈也真是爱美之极,怎么像个女子似的。”赵胜见少年的话头被师姐打断,便问道:“那第三人是谁?”
这一句问话,却顿时让武则胜、徐元极、薛梦瑶三个人呆住了。赵胜不知自己是否又说错话了,便怔怔地瞧着三人。那少年也是。过了一会,只见薛梦瑶满脸疑问,问道:“二师兄,难道赵师弟不知此人吗?”徐元极点了点头,道:“家师一直没让我们在他面前提及此事。”赵胜道:“此人,此人是谁啊?此事,又为何事?”
徐元极缓缓道来:“那便是你以前的师叔了。”赵胜奇道:“师叔?我怎么不知道他的名字?”徐元极道:“那人在你入门之前就被逐了出去。”
少年此刻忽然惊道:“难道各位是箭门宗的英雄?”赵胜点头道:“是的啊!怎么?”少年突然不语。徐元极道:“小二哥,你就继续讲下去。”
少年犹豫了会,才道:“那第三人吗!就是当年人称箭门宗‘轻功第一’的燕不追了。既然是箭门宗轻功第一,那自是轻功天下第一了。”这句话传入四人耳中,自是极其受用。又听少年道:“他的外号叫做‘上青天’。”
赵胜忽地惊道:“哦!哦!我想起来了!当年轻功大会那天,四师兄文沛对我提到过他的,说他在峭壁上划的那道凹痕,是箭门宗有史以来,最高的一道,至今还没有人能超越。”这句话传入徐元极、武则胜、薛梦瑶三人耳中,就不那么受用了。赵胜见三人反应,忽然想到了刚刚二师兄说那燕不追是被逐出门去的。既然如此,那他肯定是犯了门规,做了对不起本门的事情,是个叛徒了。而自己刚刚却在称赞这位叛徒,自是极大的不妥了,当下就闭嘴住口,继续听那少年讲述。
那少年又道:“要说这‘上青天’,轻功真是——”说到这,仰起脑袋看着天空,咂着嘴。这一副赞赏的表情要比无数的形容词来得更加生动形象。
徐元极问道:“他现在可以飞多高了?”少年答道:“听别人讲,他已经可以飞至五百丈的高度了。”
话音刚落,四座皆惊,周围静悄悄地,竟没有一个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