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外来兵(一)
庐州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自从接到了陈知县接连三次的快马求救后,知府李处厚决定先发一千精锐厢军,分陆路、水路两拨奔赴龙舒山。骑军、步军各一营,自带了三天的干粮。
进山带路的探子也已选好,一个是舒县的新任都头也就是捕头关飞,另一个是庐州府的亲兵探马。
大军偃旗息鼓趁夜离开了城郊的驻地,一路向南沿着官路直取东龙舒;另一路出东城外十里沿肥水取道巢湖再折向西南入龙舒水,直抵西龙舒。
这一次出兵剿匪,知府李处厚是志在必得,平日里府城内的官兵大张旗鼓地调动、操演,高喊着荡平匪患、保卫乡里、除暴安良的口号,营造出一派紧张、肃然的气氛,同时也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力,他这招棋一张一弛,时时刻刻都在绷紧某些人的神经,做足了整整一个月的戏,大军仍迟迟为发,这不仅让某些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周梦得就是其中之一,也松了口气。
一个多月前,周梦得只是得到了点庐州府要发兵的风声,那个时候他想的还是躲一时是一时,后来见事情闹大了,为了以防万一才叫人去绑了‘赵泽’,等赵泽上了山又软硬兼施地逼人家造什么飞天之物,银钱花得如流水,山寨的积蓄也快耗尽了,现在想起来周梦得真有点后悔。
后悔当初要是照二寨主萧满天的想法,大家就此散了伙,各带金银细软下了山,也许、也许就不必搞成今日这样,不过瞧瞧赵泽帮忙赶造的什么什么滑翔机、还有那热气球,倒是像模像样的,不仅如此人家赵泽还帮自己谋划出来日在梁山水泊开山立派,创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拜王母娘娘教,虽说有点不伦不类的,既跟道教有点瓜葛,又跟佛教千丝万缕的,纵然自己不以为然,可是人家赵泽可是说得好啊,与其干些刀口上嗜血的生意,遭人怨恨不说,莫不如就此改头换面重上正道。
看完赵泽起草的那个在京东路济州郓城县水泊梁山落草的若干建议后,周梦得思量了一整夜,权衡利弊,又掂量掂量自己目前的处境,如果被官府抓到那是必死无疑,如果不想死要么逃、要么隐姓埋名过着受人鱼肉地生活。
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周梦得下了决心不但要逃,还得隐姓埋名改名换姓,先不提那个去梁山落草的事能不能成,权且去那里走上一遭看看地盘,如果能成事自然是好,如果成不了也无所谓往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周梦得将赵泽起草的这个建议又给二寨主和三寨主传阅了一遍,等他们发完了牢骚,答应随自己一同前往,才收好那份建议并随身带着,之后跟赵泽商量下热气球试飞的日子,时间就定在后天早上。
时光荏苒。。。
自从赵泽上了山,徐瑾便脱离了苦海,跟赵泽搬到了一起住。两个人朝夕相对,从无话到有话,从不相熟到十分的熟络,从陌路人到难兄难弟,一想起此事,徐瑾便觉得有意思,连睡觉的时候他都在想等回了家,一定要请赵泽当自己的师傅,如此一来那悍马车不就可以天天看到了,来日方长等师徒关系越来越近,他就跟师傅开口说要买下那悍马车,‘哼哼。。。’徐瑾不禁一阵得意,望了望刚从外边回来的赵泽,心里想着明日热气球试飞后,他们便可以回家了。
“时间过得是不是太快了”赵泽呆坐在木桌旁,双眼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心乱如麻。
本来以为古人不如今人,即便是告诉他们飞机大炮如何造也搞不出来,可是他想错了,这些山贼朋友不笨啊,滑翔机人家学着自己的样子造好了,热气球也没要自己插太多手也搞出来了,虽然外形上看着可笑,一只巨大的船形气囊下吊着一只水缸似的大竹筐,半倚在发射架一般的峭壁旁,辅以二层高的船坞支架,今天才点火试了下觉得没有漏气的地方,就待明日午时一飞冲天,看来原计划的多拖延些时日是泡汤了。
是啊,一飞冲天,要是能飞起来那就好了,如果飞不起来的话,那该怎么圆这个谎,说是自己技艺不如先祖,还是说山寨上的东西不够,造不出像样的热气球?赵泽心里琢磨着万一出现那种场面该如何应对。
可是想了半天,从今日点火现场三位寨主那灼热的眼神来看,他们可是把这宝全押在热气球上了,如果在这关键时刻发生意外,我看就算周梦得能放过自己,那个萧满天还有蔡福,那对心思细密的夫妻,他们可不会饶了自己,那。。。
赵泽最不希望出现最坏的那种情形,可是他忍不住不往那里想,思绪一触及那个禁区他的头忽然痛了起来,这种痛直痛彻心扉,痛的他不得不借酒消愁,压一压心里的烦忧。
徐瑾本来正躺在床上假睡,还想着好好休息一晚等明日就可以启程回家了,哪曾想赵泽喝的高了怀里抱着的酒坛子一个没抓牢,‘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数块,吓得徐瑾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起了床趿拉上鞋子,披上了件长衫,来到赵泽身边坐下。见到赵泽喝的满脸通红,脸上似笑非笑,还以为他高兴睡不着,徐瑾一时兴起到隔壁看管伙房的山贼大哥那里又要了坛酒,跟赵泽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纵然没什么下酒菜,也喝得云山雾罩,天旋地转。
一坛烧酒喝得精光,连一滴都没剩下,又没下酒菜,徐瑾那个小毛孩子早就瘫倒在了地上,赵泽也醉眼朦胧,头重脚轻的,刚站起来一个趔趄扑通一下摔倒在桌上,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
夜,本来是漆黑的夜,空中没什么风,也不会有人为了庆祝明天集体逃亡开什么篝火晚会,入夜后,山寨上下便熄了灯、静悄悄的,唯有看守寨门的守卫能点着火把喝点烧酒取暖。
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龙舒山也睡着了一般,四下里静得出奇。
天空中划过一团明亮的大火球,火球拖着炙热的尾巴坠入了寨门一侧的山坳里。亮光一闪即逝,随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山坳下冒起一团冲天的烈焰,烈焰中落叶翻飞树枝爆裂。
腾空的烈焰引起一阵空穴来风,回荡在山谷之中,发出呼啸嘶鸣之声,这声音乍一听煞是吓人。
火焰越烧越猛,越烧越烈,山谷中大片林子都着了火,原来的静谧再也经受不住这烈焰的炙烤,栖息在林中的鸟兽终于打破了静默,山火的恐怖更将鸟兽的惊叫声放大了百倍。刹那间,富饶山谷火光冲天、照亮了黑夜,劈啪声响彻天际。
当第一团大火球出现在天空时,山寨的守卫们已经注意到了。
火球擦肩而过,守卫们庆幸火球扔错了地方,正站在山头上朝山谷那边张望火势,哪知接下来第二团、第三团大火球忽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山寨内。
寨门着火了,校场附近的房子也着了、一侧峭壁边上的热气球也挨了记大火球一击,火势顿时大盛。
看到这里守卫们终于惊醒了、他们慌张地敲响了铜锣、吹响了号角、打起牛皮鼓。
遭到不明来历的火球袭击,山寨上下顿时一片混乱,周梦得起床时还在询问今晚是何人在山下放哨,为什么不早些传出警告。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山寨上起火的时候,潜伏在附近山野里的厢军步卒便开始强行攻击寨门,等周梦得披挂好出门大火已经烧塌了半个山门,官兵一拥而上,要不是二寨主、三寨主早些赶到寨门前阻挡,官兵早就杀到后山了。
前山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响地,山寨中半数以上的人马都赶往了山门前去抢夺那尺寸之地,为了那尺寸之间的地盘,后续来到的山寨上的人马前仆后继玩着命地厮杀,冲着刚跨过寨门第一道防线官兵狠狠地猛扑了上去,而那些官兵也毫不示弱挥动着手中的刀枪迎头撞了上去。
山门前,狂奔着的两波人马就像两道骇人的波浪,轰地一声撞在一起,在这猛烈的撞击声中,刀枪破体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条生命应声逝去,然而这在万马千军的厮杀中并不算什么,他们的后继者仍旧踩着同伴的尸体奋勇向前,直到拼劲身体里最后的一滴血。
混战仍在继续,双方都在竭尽所能要控制住半塌的山门,萧满天和老婆蔡福背靠着背杀红了眼,脸上、手上、身上到处是鲜血,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还是那些刀下之魂的,总之在这极度混乱的战场上,身边左右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他们现在所能做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挪,一刀一枪地朝前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萧满天的三尖钢叉上沾满了鲜血,还挂着不知道是某人的肠子,他老婆蔡福的那口单刀也砍得卷了刃,每迎上一刀上面便会冒起火星,两个人一长一短杀得近身的官兵无不胆战心惊。
尽管如此,山下的厢军仍在源源不断地冲进山门,后续的还跟着不少弩弓手,这些身穿牛皮甲的弩弓手登场后,找准时机便是一顿攒射,萧满天和蔡福身边的人即刻死伤了大片,拼命的气势受此一击顿时萎靡下来,原本有可能夺回的山门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剩下的人手不到百名被后续的厢军长枪手一路追杀,被迫撤向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