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杀一个人。”边城将目光投向陆吾。
“你要杀谁？”陆吾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玉厉真人。”边城徐徐说道。

这一刻，四个人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脸上的表情各异。

孔伊梦的脸上带着无比的信任，她相信无论她和边城面对的对手是谁，他们都一定能成功复仇；而玉鼎真人则带着一丝不忍，虽然玉厉真人那么对待他，可是毕竟是一起生活成长的师兄弟，玉厉可以无义，但玉鼎未必无情。

陆吾则要考虑得更多，因为他知道玉厉真人已经拥有了鸿蒙后期的修为，只要再修炼个几年，就将迎来天劫，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去，陆吾觉得有些可惜。

而边城的脸上，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早就对玉厉起了必杀之心，因为没有玉厉真人的支持，昆仑派也不可能派出那么多人破坏大兴，致使许多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边城还记得在皇陵中看到的，属于父亲边绪的棺椁，那棺椁里本就没有遗体，因为边绪的尸体已经被边因烧成灰烬。不过纵使如此，边城还是亲手收罗了一些父亲生前寝宫里的珠宝物件，放进父亲的空棺中置入皇陵，权当念想。

结果随着昆仑弟子的入侵，竟然把皇陵挖穿，将所有的珠宝都带走了，而那些边城放进边绪棺椁中，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包括父亲亲手雕刻的木剑，亲手制作的玩偶，都被踩进土壤，弄了个稀巴烂。

……

最后的最后，陆吾只是叹了口气，高大的身躯竟然有些萎靡，“情之一事，最难过的感受，也许莫过于生无可恋了吧……玉厉啊玉厉，你自己欠下的债，理应你自己偿还。”

“玉厉就在东边不远的镇神洞内，你去找他吧。”

边城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冲着孔伊梦说道：“伊梦，我们走。”

孔伊梦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陆吾和玉鼎真人，随着边城纵身而起，迅速离开。

“陆吾大人，你怎么样？”边城和孔伊梦刚走，陆吾的虎躯一震，眼前一花，竟然倒在了地上。玉鼎真人见状，连忙一瘸一拐地来到陆吾的身边。

陆吾睁开眼睛，眼神是无比的空洞，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起一个叫做钦原的女人，而后便是无比的心痛。而直到这时，陆吾才明白，入洞清修数十年，也修补不了心房的空缺。

“没什么。”陆吾斜倚在一块山石上，笑着望望碧蓝色的天空，忽然觉得时间的流逝对于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他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句：

“秋天深了。”

“风越来越寒了。”

……

昆仑山镇神洞中，身形有些佝偻的玉厉真人焦急地踱着步。

他的心很慌，因为他没有听到任何巨大的声响，抑或看见什么汹涌的火光。

就连昆仑弟子的喝骂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玉厉真人最后烦躁地坐在陆吾坐过的大石头上面，不安地抖动着大腿。他那灰色的眉毛也不停地跳动着，使他原本慌乱的表情变得有些可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边城会杀上昆仑七十二峰。其实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他们为了杀掉孔伊梦，闯入白府，却发现了白瑾、玄石、迟觉等人。一言不合，自然会动手，他还记得那个美貌女子的万解柔技使自己摔得很是狼狈，于是他动怒了，他祭起自己的灵宝斩魔剑，狂风骤雨般地攻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的很强，在自己的手下竟然能撑那么长时间，不过玉厉当时并没有杀那个女人，只是用斩魔剑将女人拍落在地，使她受了轻伤。

谁料东紫阁的紫虚真人那等心狠手辣，趁白瑾受伤之际连用五张灵符，这才将那个女人杀死。

直到那个时候，玉厉才发现，整个白府已经被血染红了——那么多的尸体，那么多不甘而怨毒的眼神，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因此在瓜分财产、灵宝等东西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要。

很长时间以后，玉厉渐渐淡忘了十年前的一切，他只想完成那个宏大的计划，在凡人的生涯后期，体验一下掌控天下的快感。

由于大兴帝国中只有昆仑一派，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大局着想，玉厉真人下定决心，让昆仑弟子成为了征战天下的利器。在大兴帝国境内生活了这么久，玉厉真人当然知道大兴帝国昔日的神武帝，就是曾经的七宗大会冠军，边城。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边城这个人，可边城早就升仙而去，不问世事，就连妻子白瑾死了都不知道，看来自己大有可为。

却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边城会真的找上门来，而且指名道姓要见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玉厉啊玉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正在自怨自艾时，玉厉真人忽然听见一道清冷而又戏谑的声音：

“玉厉真人，您贵为昆仑掌教，在这么黑暗的地方，怎么不点一簇火照明呢？”

话音刚落，一点金色的火星忽然落在了地面上，迅速猛烈地燃烧了起来，那火焰的高温与镇神洞中阴郁的湿气相互接触，产生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啊！”玉厉真人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石头上爬起，脚下一滑，却又摔倒在了地上。

他局促且不安地抬头，借着火光，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一头雪白的头发在脸颊两旁晃动，身材清瘦而颀长，他的动作很慢，却如同鬼魅般虚幻。他的皮肤苍白，比白纸还要白上三分，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男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狰狞的笑脸，最可怖的是，这张笑脸上，一双赤红的血眸正发散着慑人的光芒。他一步步向前走来，靠近，却没有一丝声响，让玉厉真人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你……你是谁？”玉厉真人指着白发男子，下一瞬却发现自己只是在指着火光中的一道影子。

“我是边城……”

一双赤红眼眸，迅速在玉厉的眼前放大，宛如两轮妖异的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