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引兽决(三)
武则胜又上前几步,道:“前辈,我师父说,曹景行曹师伯、刘克来刘师伯,还有司惯平司师伯,定于今日,在朱提相会,此刻只怕四位师长已经到了鹤刀门总舵了。”那曹景行、刘克来、司惯平均是箭门宗各门的宗主,功力绝不会在许谦君之下。
而此刻,点苍派的众弟子还守在鹤刀门总舵,如果碰上了那四人,只怕也要全军覆没了。许谦君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噤,幸好他处乱不慌,不动声色地问道:“可不知你那几位师伯为何突然要到朱提去呢?”武则胜微微一笑,道:“箭门宗各门分布于天下各地,耳目自然是极其灵敏的,江湖上什么事情又能瞒得过我们箭门宗的耳目?”此话便是在说:你们点苍派暗中要灭了鹤刀门的消息,早已经被我们得知了。
可是许谦君何等谨慎,心想:如果他们早就知道了,却又为何等到鹤刀门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才来相救?便笑道:“武贤侄,你也太小看了你的那些师伯们了,要是他们真的知道我们点苍派要挑了鹤刀门,他们怎么会现在才赶来?难道是他们轻功太差了,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武则胜心道不妙,自己平日说谎太少了,临敌之时,竟然这么快就露了马脚,脸上就搁不住了,硬着头皮刚要辩驳几句,就听见南宫正平在自己耳边说道:“武贤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待会我会全力保护你,助你冲出重围的。”武则胜怏道:“南宫师伯,我姓武的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南宫正平道:“贤侄,如果连你也死了,日后还有谁能出来指证是他点苍派下的杀手,灭了我们鹤刀门?”武则胜刚要说话,南宫正平就几个大步,站到了自己身前三丈处,与那许谦君只有两丈的距离了。
只听南宫正平说道:“许谦君,出剑吧!”许谦君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嗡嗡”的声音,长剑抖动着剑尖,疾向许谦君刺来。许谦君大喝一声:“看招!”“呼呼”的两刀,砍向那柄攻来的长剑。许谦君剑法讲究的是飘逸灵动,自不会与他比力道,当下斜身避过。南宫正平不及收刀,刀风劈向面前的数颗巨树。
“喀喇!喀喇!”的数声,十几根大树应声而倒,树干砸在地上,顿时间树林中尘土飞扬,声势慑人。许谦君心道:这老小子看来是要和我拼命了。当下施展刺腕剑法,左闪右避,剑尖不住颤动,指左腕,刺右腕,左右虚虚实实,变化无穷。南宫正平倒是极力与他拉开距离,凭借着刀风劲气与他作战。许谦君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自不会让他拉开距离,离他始终两步之远。
众人看得是百脉贲张,热血沸腾。只听得长剑嗡嗡之音,宝刀呼呼之声,犹如猛兽低吟,又似狂风怒吼。
堪堪一百招已毕,南宫正平体力渐感不支,险象环生。鹤刀门弟子手心出汗,紧张担忧,但又不好上前相助。武则胜却在心中盼到:最好师父此刻就能到来!可是极目远眺,又怎么会有师父的影子?无奈下只得继续观战。
只见南宫正平头顶丝丝白气冒出,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忽然间,他往后跃出数步,众人只道他是认输罢战了。见此,那许谦君面有得色,刚要说话,却见南宫正平一脸凝重,倒转宝刀,用左手扳开了刀柄上的那个鹤嘴,双眼紧闭,嘴中念念有词,左手成掌,对着刀柄,之间只有寸许之距。
众人不明所以。许谦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仗剑立在一旁,倒也不乘机攻击。
不一会,只见南宫正平的左掌中飘出阵阵白气,注入了刀柄之中,而那白气渐渐转成红色,在刀柄周围缭绕,那是鲜血一般的红色。众人心道:难不成他是想以气御刀?可是又不像啊!那口刀不是仍旧被他握在手中吗?
点苍派门人之中,倒有几人大叫了起来。那乌托万叫道:“师父,师父!说不定这老儿要使毒啦!”许谦君单手一举过肩,示意众弟子闭嘴。而鹤刀门那边虽说反应不是如何强烈,但各人脸上都是一阵迷茫彷徨,不知师父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南宫正平扳开鹤嘴之后,往刀柄中输入了真气,继而那鹤嘴中竟然朝天吐出了阵阵红黑色的雾气。
起先许谦君还以为南宫正平真的是要放毒,可是那阵阵“毒气”却是不住地往天空中飘去,并没有往自己这边传来,这才放下心来,可是那“毒气”是用来干嘛的呢?忽然一个念头在许谦君心中急闪而过,只是一时间说不出来。
这时,鹤嘴里面已经不再有红黑色的“毒气”飘出,而之前那些飘出来的“毒气”,全部都集中在了半空中。这时,南宫正平忽然抬起头来,双眼一睁,犹如要喷出火来一般,又听见他一声高亢的啸声,直冲云霄,往四面八方散去。而在他啸声刚刚落下之时,又听见一声啸声!
这啸声清脆,高亢,愤怒,充满着力量,却又充满着轻柔,却又包含着无数的杀意,让人顿生寒意!
而这绝不是人的啸声!那这是——
忽然南宫正平再次对天长啸:“南宫有难,鹤门有灾!黑颈鹤仙,望来相助!”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无不大惊失色,绝不敢相信天空中的那一幕!但是又有谁能想象得到这一幕呢?
只见天空密密麻麻的盘旋着无数只仙鹤!黑色的脖颈,巨大的羽翼。而这无数只黑颈鹤听见了南宫正平的啸声,便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猛地往地面冲来!它们气势汹汹,犹如丧了子的母亲,犹如失了家园的百姓,犹如看见了仇人的杀手。
而站在地上的南宫正平,双手突然举起,复又往前指去,他指向了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许谦君。而那些仙鹤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贴地飞行,猛向点苍派众人冲去,恰似离弦之箭。而这时人们才看的清楚,一只只仙鹤,它们此时的眼睛,全是红色的。
是血红色的,是刚刚那股“毒气”的颜色。
许谦君大惊失色,惊悚地叫道:“是……是……是……‘引兽决’,是‘引兽决’!”
“引兽决”?是什么?
只见许谦君方寸大乱,成千上百只的仙鹤,犹如一柄柄羽箭一般,向他射来,攻他眼珠,击他穴道。这些仙鹤,这些犹如神灵般的灵兽,此刻竟然变成了恶魔一样的杀手,竟然变成了吞噬世间一切生物的鬼怪。
那许谦君挥剑乱劈乱斩,那还有什么招数剑法可言?只见他单手护住头颅,另一只手握着长剑,驱赶黑颈鹤。而那些黑颈鹤无不一一躲开,竟也伤它们不得。
那些点苍派弟子,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本来今日势在必得的一战,竟然会败得如此狼狈、如此丢人,说不定这些黑颈鹤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想到此处,便有人哭爹喊娘,大叫“饶命”,便有人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便有人来回奔跑,企图逸去。
而鹤刀门众人无不喜形于色,笑逐颜开,只道这一战是自己的师父一人打败了点苍派这么多人;看着点苍派众人的狼狈模样,心中就有说不出来的高兴。而武则胜确实冷静如冰,细细观察着南宫正平——那个现在已经精疲力竭,此刻正单膝跪地的南宫正平。武则胜早已看出,这一套请“仙鹤”助拳的功夫,与施术者的内功休戚相关。而此刻南宫正平内力早已耗竭,又如何能够撑得下去?
果然,只见那如同沙暴般的仙鹤群正在逐渐缩小,一只只黑颈鹤先后飞离,它们的眼睛正在逐渐变回正常的颜色,慢慢退去了血红色。此时,鹤刀门众人早已经收起笑容,脸色转忧。
当最后一只仙鹤飞走的时候,那群点苍派的门人才慢慢站起,放开了抱着头的双手,才知道险难已经过去了。
许谦君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惧色犹在。而南宫正平呢?却是单膝跪地,呼呼喘气,鹤刀门众人急忙奔了过来,扶起了师父。
许谦君狞笑道:“你们就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次孝顺你们师父的机会吧!”说罢,长剑再次发出了“嗡嗡”的低鸣声,犹如一只饥饿的凶兽正在唱响杀戮的音律。
“嗤”的一声,许谦君挺剑刺来。
武则胜,急忙抽出细铁箭,挡在南宫正平身前!可是此时的武则胜功力不到六成,怎能是许谦君的对手?许谦君可是江湖排名第十一,仅在徐敬义之后武林高手。
武则胜自知不敌,但也不能束手旁观!舞起双箭,与那许谦君斗了起来!堪堪拆了二十招,武则胜双箭均已脱手。见此,鹤刀门众人立马围了过来。却见那许谦君,长剑斜指向地面,大喝一声,陡然间转了一个圈子,剑气飞出,击在地上,“崩崩崩”的响声大作,只见尘土飞扬,鹤刀门众人已被这剑气劲风逼得往后摔去。
许谦君“哈哈”大笑,慢慢走向南宫正平。南宫正平脸色苍白,只见他微微抬起头来,道:“许谦君,你多行不义,自遭天谴!”话音虽低,却是正气凛然,让人听了不禁肃然起敬。而许谦君心中却是有那么一丝害怕,但他仍旧故作镇定地道:“哼!自古成王败寇,今日我就先杀了你!再把你那你那些没用的弟子通通杀了!”
忽然乌托万跑了过来,在许谦君耳边低语了几句,许谦君点了点头,便朝向南宫正平,问他道:“你想不想我饶你那些弟子一命?”南宫正平“哈哈”大笑,刚笑了一声,就不住咳嗽起来,缓了一会才道:“你会放过他们?鬼才相信!”
那边马文建叫道:“点苍派的狗贼,有本事的就快将我杀了!”接着众鹤刀门弟子也纷纷叫道。许谦君充耳不闻,又向南宫正平道:“我问你,那‘铡妖’宝刀之中藏着的那柄宝剑,到底怎么样才能取出来?”南宫正平鄙夷地道:“就算我死无全尸,你也别想知道!”刚说完,一口唾液疾飞而出。许谦君此刻毫无防备,根本没有料得这堂堂一派掌门人竟然会用此下三滥的手段,结果那唾液正中自己面部。
许谦君大怒,提起剑来,就要劈下!而就在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叫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这人来的好快,转眼间就站在了许谦君的身旁,准确一点,是站在许谦君身旁的乌托万的身旁。
只见那人蓬头垢面,满面胡须,衣衫褴褛,一副乞丐的打扮,口中不住地对那乌托万叫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想你想得好辛苦啊!来让你爹爹摸摸你。”说着,就伸出一只脏手往乌托万脸上摸去。乌托万急忙跃开,喝道:“你这疯子,干嘛动手动脚的!”那疯子忽然哭道:“儿啊!你怎么可以对你爹爹这样无礼呢?你知不知道你爹爹找你找得好辛苦啊!”说着,又要去摸乌托万的脸蛋。
点苍派众人见这老疯子无缘无故地就把乌托万认成了儿子,不禁哑然失笑。许谦君便喝道:“乌儿,把他给杀了,就算他是真的疯子,也要防他走漏了消息。”
那老疯子听许谦君要他“儿子”来把自己杀了,如何不怒?一张哭脸登时就变成了满面怒容的恶脸,只听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人好生歹毒,竟然叫我儿子来杀我!”而便在此时,乌托万已经挺剑刺来,直取他后背。那老疯子浑然不知,仍旧面对着许谦君。众人心想这老疯子也真可怜啊!竟然要被自己的“儿子”给刺死。
只听“咔”的几声,只见那老疯子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接着乌托万手中的那柄长剑竟而折断——不,那并不是折断,而是粉碎,准确一点是长剑剑身突然间不见了!因为剑身已经变成了随风飘荡的粉末。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惊呆了,怔怔地瞧着眼前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