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 夏雨彤木然的看向前方,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仿佛鬼魅一样的轻飘飘走下,耳边是恰恰欢快的舞曲,人声渐去,走下楼梯,穿过人群,走出大门,穿过大厅,走到外面一层的露台。
半岛酒店一层是露台餐厅,有着面向海景的拱形大窗,此时夜已深了,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用餐的客人一个也没有,留守的侍者也不见,夏雨彤一个人静静的走到窗边,吹着夹杂着咸味的海风,雨丝飘进打开的落地窗,湿了她身上月白sè的纱裙,夏雨彤恍若未觉,看着黑sè的天空和黑sè的海面,木然的站着,一动不动。
游南科在看见夏雨彤的那一瞬间就被震呆了,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没有了听觉,没有了视觉,眼中只有天使一样的夏雨彤。
记忆中不变的脸庞,每夜梦中渴望的身躯,比思念中更美丽的夏雨彤,穿着天使的衣裙坠入凡间,是人?是鬼?
在迷离的灯光下,在朦胧的视线里,在半醉的思维中,是梦?还是现实?
游南科眼睁睁的看着夏雨彤从身边走过,不能动弹半分。
熟悉的体味从鼻翼流过,是记忆中那带着青草的甜香,梦吗?未免也太真实了。
恰恰最后的激昂唤醒了游南科,他猛的一转身,前面是拥挤的人cháo,哪有半个期望的人影!
游南科奋力拨开人群,全不管动作是没有礼貌的粗鲁,惊动得绅士贵妇先生小姐们怨声载道,连声轻呼。
追出大门,一抹白sè身影在楼梯转角闪过,没入黑暗。
游南科没半点迟疑,咬牙跟上,也投入黑暗。
齐家丽看着像舞台剧一样的情节如愿上演,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嘲笑,终于安心的把目光投向了舞池中快要跳完的恰恰舞者。
当舞曲停止的时候,Jessica还沉浸在沈昊天的怀抱里久久不愿离开,这个她最终无法触及的男人带给她太多的惊喜,让她好容易才挣脱的心又开始沉溺,Jessica深知这样温情的拥抱以后就是决绝的离开,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只有伤害,没有快乐,但她就是忍不住,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忍不住陶醉在偶尔的接触中,爱他,难道是罪过吗?无论怎样,那个让人无法不爱上他的沈昊天难道就一丁点儿过错都没有吗?
沈昊天轻轻推开Jessica,难得温柔的对她说:“累吧?好久没有这样激烈的跳过了,还真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喝杯冰水会舒服些。”
Jessica回过神,朝沈昊天娇俏的一笑:“好啊,真没想到沈总你舞跳的这么好,我很久没跳得这么投入,这么爽快了。”
“你也跳得很好,学过吧?”沈昊天用手分开人群,和Jessica一起上楼去休息。
“恩,拜名师学的呢!练得好辛苦哦!”Jessica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更是愈加得意了,有沈昊天做护花使者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殊荣哦!
“那是,女生的动作要更难些,对身体的柔韧度和力度都要求的高,男生要简单一点,只要有力量就好了。”
“您太谦虚了,还不是一样的难!”
两人边说边走上楼梯,快到顶端时候沈昊天看见了夏雨彤落在楼梯上的手杖,白sè的羽毛已经印上了脏脏的脚印。
沈昊天弯下腰去捡起手杖,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丢在这儿?太不小心了,这个迷糊鬼!”
“这是什么啊?毛呼呼的。”Jessica在旁边问。
“小彤的道具,鹅毛做的。”沈昊天含笑回答,他想起了夏雨彤粘鹅毛粘得满手胶水,还弄得她的房间里鹅毛飘飞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真的?好有创意哦!月亮手杖呢!小彤快毕业了吧?”Jessica问。
“还有一年。”沈昊天漫不经心的回答,急急的走到桌前,却只看见辛勤,辛欣和何胤三个,没有夏雨彤。
“小彤呢?”沈昊天问辛欣,不知不觉皱了眉。
“她觉得闷,出去透气了,咦,手杖怎么在你这?”辛欣看见沈昊天手里的月亮手杖:“碰见她了?那你还问!”
“没有,在楼梯上捡到的,她下去多久了?”沈昊天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不安。
“有一会儿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辛勤问。
“没什么,我去找她。”沈昊天说完转身下楼,众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急什么。
游南科站在露台餐厅的入口墙角,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着窗边的那抹白sè的背影,心“怦,怦,”的狂跳,跳得感觉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跳得他都害怕会惊动窗边那安静的人儿。
人吗?是那个他朝思梦想深深怀念的人吗?但母亲和继父说她三年前就跳崖自杀了,一尸两命,连带他那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去了。虽然到jǐng局去认尸他没去,火化和下葬他也没去,清明的祭奠烧香上坟他还是没去,那是他不敢去啊!他哪敢去呢?他怕见到从那么高的山崖下坠下的夏雨彤,怕见到那摔的血肉模糊冤死的夏雨彤,怕见到夏雨彤那双死不瞑目怒视他的眼睛,怕他每晚的噩梦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连问也不敢多问,提也不敢多提,唯恐触及心里那血淋淋的伤口,是太自私了吧?自私的不敢去想,去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杀人凶手!以为逃避就可以改变事实,就可以不去担当那个杀人凶手的恶名,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真实地想法,最终也胆小怯懦的逃避的原因!
一道闪电划过。撕裂了漆黑的夜空,照亮窗边一动不动的白sè人影,如同鬼魅一样印在游南科血红的眼底,止不住的颤栗传遍了全身,他在发抖,害怕的发抖,“逃吧,趁她还没发觉的时候逃吧,”他想动,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了!
无力的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下,是怎样的泪呢?害怕的?悔恨的?
又一道闪电划过,游南科睁开模糊的泪眼,竭尽全身的力量向前迈动他僵硬的步伐,“来吧,让该来的都来吧!不再逃离,不再躲了,躲又有什么用呢?逃得了旁人的目光也逃不了自己的心!”三年了,白天里是人的样子,深夜里那沉重的煎熬早已把他变成鬼了吧?还怕什么呢?如此痛苦,不如一起去吧!
短短的一截儿距离,游南科用尽了全力,仿佛是走了一世纪才挪到夏雨彤身后。
“雨——彤,”游南科暗哑的声音挣扎着从干涩的喉咙里逸出,击碎他胆小懦弱的壁垒,穿透身边凝固的空气,落进夏雨彤快要失聪的耳里。
夏雨彤缓缓回头,动作迟疑,惨白的脸上一双失神眸子,“你是谁?叫我干嘛?”字字清晰,寒冰一样的陌生和疏离。
“雨彤?是我啊,南科,游南科!”游南科一下懵了。
“干嘛?我不认识你啊,我该认识你吗?”夏雨彤绽出一个淡淡的笑,没有温度。
“雨彤,你别吓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好后悔啊,你原谅我啊!”游南科几乎是低吼着说完,跪在夏雨彤脚下,嚎啕大哭。
“你干嘛!我不认识你,快让开!我要走了!”夏雨彤的声音里有些紧张了。
“雨彤,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你原谅我啊!”游南科用头使劲的在地下叩着,抱紧了夏雨彤的脚不放。
“你放开!你放开我啊!”夏雨彤明显的慌乱了。
“雨彤,我知道你恨我,我该死!我真的该死!但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你怪我吧!你打我吧!”游南科把头在地上撞得碰碰响,抬头看着夏雨彤,满脸涕泪交加,在天空划过的闪电下,仿佛钟楼怪人一样可怖。
“啊!”夏雨彤一声惨叫,使劲推开游南科的禁锢,向门外奔去,却撞进来刚进来的沈昊天的怀里。
沈昊天急急的下楼出去找夏雨彤,碰见一直在旁边观察的齐家丽,就和她一起出来找夏雨彤。
出门问了门口的迎宾,说是下楼往大堂去了,他们追到一楼就听见夏雨彤惊慌的声音,在外面哗哗的暴雨声中分外恐怖。
沈昊天一把抱住撞进他怀里的夏雨彤,发现她全身冰凉,被雨水浸透了。
“别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沈昊天努力稳住慌乱的心神,安抚的问,却被夏雨彤猛地一推,沈昊天没动,她却因为后坐力一下子跌在地上。
还在地上爬着号啕的游南科看夏雨彤跌倒在地,马上爬过来想抱夏雨彤,边爬边带着哭声问:“你怎么了?摔疼了没?”
眼看手就要拉住夏雨彤了,夏雨彤双手乱舞,使劲摇动,声音透出无尽的害怕:“放开我!你放开我!”
沈昊天顾不上扶起夏雨彤,一把抓住游南科的衣服,使劲把他拉起来,寒声问:“你是谁?干嘛sāo扰我妹妹?!”
游南科这才看清楚眼前多了个人,漆黑的一身长袍,黝黑的脸埋在斗篷里,看不清楚,正在疑惑间,又一道闪电打下,照亮沈昊天斗篷下愤怒到快要扭曲的脸,两道摄人的寒光紧盯着他,不是冥界的鬼王是谁?!
“啊!!!!”游南科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魂飞魄散,疯子一样的叫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啊!”
在游南科不住的鬼叫声中,夏雨彤惊醒了一样跃起,捂着耳朵,朝窗外跑去,跨过只有半米高的石砌窗棱,投进窗外无尽雨幕中。
沈昊天第一时间扔下鬼叫着发抖的游南科,追着夏雨彤而去。
窗外的雷雨更大,狂风肆虐,无边的雨幕倒下,什么也看不见,花园里树影摇晃,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脚下是奔流的雨水,沈昊天一下子就湿透了,他掀开斗篷,努力四处张望,搜寻着夏雨彤的身影。
四周一片漆黑,耳边是轰轰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小——彤!小——彤!”沈昊天大声的呼喊,一张嘴就是一口雨水。
一道闪电划下,仿佛要把夜空撕碎,就着闪电带来的微光,沈昊天看见了正在前方奔跑的夏雨彤,他忍住心中焦灼的痛感,疾驰上去紧紧抱住夏雨彤僵硬的身体,在无边的雨声中狂吼:“哥哥!是哥哥!不怕!别怕!”
夏雨彤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人气,惊慌的眼中包含着疯狂,在沈昊天使劲的摇晃下终于回过神来,“哥,我好怕啊!”说完就软在沈昊天的怀里没有了知觉。